罡风卷着碎玉般的晨露擦过下颌时,叶尘右手指甲已深深掐进掌心。
青铜罗盘在胸腔发出骨裂般的脆响,封印金圈崩落的三枚符咒化作青烟,在龙鳞纹上烙出三颗血色星辰。
他咽下喉间腥甜,任由素纱结拽着眉心血线朝东北方疾驰。
云层被撕裂的轨迹残留着焦糖色的灵痕,三十三重天外的诛仙台煞气突然沸腾如沸水,在经脉里烧出千万根淬毒银针。
";镇魂鼎...";额间冷汗坠入翻涌的云海,叶尘舔去唇上凝结的血晶。
药王谷禁地那尊能熔炼九幽魂魄的至宝,三年前分明已被魔尊捏碎在堕仙崖——此刻浮现在光芒深处的虚影,鼎身饕餮纹吞吐的幽蓝冥火,竟与记忆分毫不差。
素纱结突然发出琴弦绷断的锐响。
叶尘在云层急刹时,左手无名指已被割出森森白骨。
面前虚空浮动着蜜蜡般的波纹,某种混着龙涎香与腐尸味的威压,正顺着毛孔渗入丹田气海。
";天道禁制?";他屈指弹出一滴眉心血,血珠在触及波纹的刹那炸成百只火蝶。
那些燃烧的翅膀刚画出半道符咒,就凝固成冰晶簌簌坠落。
冰晶落地竟生出肉芽,眨眼间化作满地扭动的血蛭。
青铜罗盘突然在胸腔倒转三周,叶尘踉跄着单膝跪地。
喉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他看到自己投在云层上的影子正被某种存在缓慢篡改——影子的左手化作兽爪,右眼裂变成竖瞳。
";妄动贪念者,永堕归墟。";
似男似女的呓语在颅骨内炸响时,叶尘左肩突然爆开碗口大的血洞。
但他反而低笑出声,染血的睫毛下眸光炽烈如熔炉。
丹田内沉寂许久的诛仙台煞气突然化作黑龙,顺着脊椎直冲天灵。
云海开始沸腾。
当第八次被禁制弹回云层时,叶尘右臂鳞甲已尽数剥落。
那些嵌着龙纹的鳞片悬浮在空中,拼凑成残缺的河图洛书。
他盯着自己森白指骨上跳动的紫色电芒,忽然想起在瑶池偷喝琼浆那夜,西王母侍女腰间晃动的青铜钥匙——钥匙孔的形状,正与此刻虚空波纹的纹路暗合。
";原来如此。";
他并指如刀剖开小腹,拽出缠绕着煞气的青铜罗盘。
沾染龙血的指尖在罗盘背面画出倒悬的昆仑虚,最后一笔落下时,三十三颗血色星辰突然在云层上方亮起。
那些星光穿透他的身体,在地面投出与禁制波纹完全契合的阵图。
素纱结突然自发缠绕双眼,叶尘在陷入黑暗前捏碎三根肋骨。
骨粉混着心头血凝成朱笔,他在自己脊梁上写下整篇《归墟渡厄诀》——这是上个月在诛仙台废墟找到的残卷,第七笔尚未收锋,浑身毛孔已开始喷溅紫黑色雷火。
虚空禁制发出琉璃碎裂的清音。
叶尘冲破屏障的瞬间,十万道因果线从四面八方缠缚而来。
他嗅到自己发梢燃烧的味道,那是在药王谷偷吃长生果沾染的业火。
但缠着素纱结的双眼突然淌下血泪,泪珠落地化作并蒂莲,竟将最凶险的几道因果引入花蕊。
当双脚触到实地时,鼻腔率先捕捉到雪混着铁锈的味道。
耳畔传来细碎的玉石碰撞声,像是谁在黑暗里拨弄算珠。
素纱结寸寸崩裂,映入眼帘的却是漂浮在空中的青铜碎片——那些碎片拼凑成镇魂鼎的轮廓,鼎内翻涌的却不是冥火,而是凝结成固态的月光。
";道友的破阵手法,倒像极了妾身那位薄幸的故人。";
似叹似笑的女声从鼎后传来时,叶尘后颈突然浮现三枚青色指印。
他佯装踉跄扶住身旁石柱,掌心悄悄按住的却不是冷硬的玉石,而是某种温热跳动的脏器。
石柱表面浮凸的饕餮纹正在吞吐呼吸,每一道纹路里都流淌着猩红液体。
青铜罗盘在胸腔疯狂倒转,龙鳞纹滚烫如烙铁。
叶尘盯着鼎身映出的扭曲倒影,看到自己左眼不知何时变成了猫科动物的竖瞳,而右肩趴着个梳堕马髻的朦胧身影——那女子染着丹蔻的指尖,正悬在他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上方。
";此地的月光,";他忽然抓起一把固态月光捏碎,任凭那些发光的碎片割破掌心,";尝起来像不像瑶池蟠桃的汁水?";
暗处传来玉簪坠地的脆响。
叶尘在女子气息紊乱的刹那闪身到鼎耳后方,靴底碾碎的却不是砖石,而是某种粘稠的胶质物。
他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正被地面缓缓吞噬,而远处漂浮的青铜碎片开始重组,拼凑出的不再是镇魂鼎,而是一张似笑非笑的女子面容。
雾气突然变得浓稠如粥,青铜罗盘发出溺水般的嗡鸣。
血珠顺着石柱饕餮纹的凹槽蜿蜒流淌,叶尘的指腹清晰感受到柱体内搏动的韵律。
这哪是什么玉石建筑,分明是某种古老生物的脏腑结晶。
他不动声色地将真元注入脚下阴影,窥见地砖缝隙里纠缠的经络正随着自己的心跳震颤。
";仙子故人若知此处玄机,";叶尘屈指弹落肩头沾染的月光碎屑,那些晶片落地竟生根发芽,绽出妖异的紫昙花,";怕是要将昆仑墟的锁龙井都掀个底朝天。";
雾气中的算珠声突然错乱两拍。
当第七朵昙花绽开时,叶尘靴底猛地陷入突然液化的地砖。
黑色黏液裹着刺骨寒意攀上脚踝,每寸皮肤都传来被千万张利齿啃噬的剧痛。
他反而顺势下沉,任由黏液漫过腰际,左手却闪电般刺入身旁石柱——精准扣住那团跳动的猩红肉瘤。
整个空间发出濒死的痉挛。
雾气消散的刹那,叶尘看见自己正站在巨兽口腔般的洞窟中。
那些所谓的石柱原是参差交错的獠牙,地面铺陈的根本不是砖石,而是布满吸盘的暗紫色长舌。
方才的镇魂鼎虚影悬浮在巨兽喉头,鼎内固态月光正在融化成冒着气泡的毒浆。
";噬界古蟾的胃囊果然名不虚传。";他抹去嘴角溢出的血线,指尖残留的黏液已腐蚀出森森白骨。
青铜罗盘在胸腔发出预警的震颤,三百步外的空间裂缝里,隐约可见琉璃瓦反射的七彩霞光。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叶尘仿佛在十八层炼狱间轮回。
踏出第七步时,青石板突然化作流沙,每粒沙砾都裹挟着渡劫期修士的残念;第三十四步,看似寻常的青铜灯柱喷出九幽冥火,火中竟夹杂着上个月被他设计害死的玄天宗长老的哀嚎;第一百零八步,整片空间倒转成镜面世界,他必须踩着因果线在虚实之间跳跃,稍有不慎就会被自己的影子吞噬。
当看见鎏金匾额上";璇玑宝阙";四个上古篆文时,叶尘的束发玉冠早已粉碎。
他披散着沾染星屑的长发,右手三根手指因破解血咒阵而焦黑蜷曲,腰间的素纱结却愈发鲜红欲滴——这截取自药王谷圣女本命法宝的绸缎,正贪婪地吮吸着四周散落的凶煞之气。
殿门开启的瞬间,九十九盏鲛人灯次第自燃。
叶尘瞳孔微微收缩,脚下金砖竟是用大乘期修士的舍利熔铸而成,每块砖面都封印着某种失传的上古秘法。
东侧玉架上,装着凤凰精血的琉璃瓶与魔尊颅骨炼制的酒器摆在一处;西侧玄铁链锁着的木匣缝隙间,漏出的分明是早已绝迹的混沌青莲气息。
";这是...九转还魂丹?";叶尘的呼吸突然急促,装着暗金色丹丸的玉匣正在他掌心颤动。
三百年前药王谷主为炼此丹抽干整条灵脉,最终丹成时却引发九天雷劫。
而现在,足足十二枚丹丸静静躺在匣中,表面流转的道纹竟与青铜罗盘背面的星图完全契合。
他忽然捏碎玉匣边缘。
本该坚不可摧的昆仑玉化作齑粉,指腹传来刺痛——粉末里掺着肉眼难辨的噬魂蛊卵。
若方才贸然开启,此刻识海恐怕已沦为蛊虫温床。
叶尘低笑出声,眼底血色愈浓,那些在诛仙台沾染的煞气自发凝成薄刃,将方圆三丈内的宝物尽数剖开检验。
两个时辰后,当叶尘将第七件伪装的致命法宝捏碎时,鬓角已布满细密汗珠。
真正的机缘都藏在最凶险的陷阱里:劈开会喷出腐仙散的玉枕,内胆藏着半卷《太虚剑典》;炸碎布满咒怨的青铜镜,镜框夹层漏出三滴盘古泪;甚至那尊看似寻常的青铜香炉,炉灰里竟混着女娲补天时遗落的五彩石碎屑。
";贪嗔痴三毒,倒是被此间主人玩弄得炉火纯青。";叶尘擦去溅在眼睑上的毒血,将真正的宝物收入内府。
他的步伐逐渐癫狂,每次抬脚都精准踩在生门阵眼,那些嵌着舍利子的金砖随着他的脚步变换方位,竟在殿内铺就一条全新的星轨。
当最后一块金砖归位时,穹顶突然降下七彩虹光。
叶尘的玄色劲装无风自动,藏在袖中的左手却悄悄捏住三枚渡劫雷符。
虹光中缓缓浮现的身影,让青铜罗盘首次发出近似呜咽的震颤。
轻纱拂过鼻尖的刹那,叶尘嗅到了瑶池蟠桃混着黄泉水的矛盾气息。
赤足点地的女子周身笼着月晕般的光晕,可那绣满彼岸花的裙裾摆动时,露出的却是布满咒文的森森白骨。
她耳畔摇晃的东珠耳珰,分明是用龙族眼珠炼制而成。
";能走到这里的,都是被天道厌弃之人。";女子指尖抚过叶尘颈侧跳动的血管,丹蔻突然暴涨寸许,化作锋利血刃,";小郎君身上,有故人的味道呢。";
叶尘任由血刃刺破皮肤,反而凑近女子耳畔低语:";那仙子可闻得出,在下究竟弑过多少位';故人';?";话音未落,他藏在舌底的诛仙剑碎片突然暴起,却在触及女子眉心时诡异地悬停。
整座宝殿开始扭曲。
女子的身影如雾霭般散开,又在三丈外重新凝聚。
她手中把玩着那片诛仙剑残片,眼尾朱砂痣突然淌下血泪:";三千年了,连这把剑都学会了背叛。";血泪坠地化作红莲,莲心浮现的幻象让叶尘浑身剧震——那分明是上个月被他亲手推入万魔窟的师妹!
";你以为挣脱了因果?";女子的笑声带着金石相击的颤音,整座宝殿的宝物突然悬浮而起,";这满室珍宝,哪个不是旧主魂飞魄散的下场?";
叶尘的瞳孔突然化作竖瞳,他脚下星轨迸发出刺目银光。
女子惊觉时,那些被改造过的舍利金砖已结成困龙阵,而她手中的诛仙剑碎片正疯狂吸收着殿内煞气。
";多谢仙子馈赠。";叶尘扯断素纱结缠住女子脚踝,嘴角溢出的鲜血滴在青铜罗盘上,";这些亡魂的怨气,权当在下替您超度的香火钱。";
空间崩裂的轰鸣声中,女子惊怒的面容与漫天宝物一同破碎。
叶尘在坠入虚空前,瞥见自己掌心多了一道彼岸花形状的烙印,而神识深处响起的呢喃,赫然是三个时辰前自己与神秘女子的对话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