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风雪,走了大概一个时辰,终于到了他们要来的地方。
这是通海到平遥的道路,他们要来的工地是一个用火药炸平了的窟窿处。
大概二十米直径的一个巨坑。
怀庆他们到的时候,已经不少人拉着,推着,抬着石土往坑里填埋。
李娃带着他们找到了一个看起来就有些横的中年男人。
“栓子叔,这是花婶子的亲戚,你看看他们能给多少钱?”李娃神态恭敬,低首弯腰。
名叫栓子叔的男人叉腰转身,视线扫过姐弟俩,眉头皱得死紧。
还没说话呢,眼神已经死死的瞪了李娃几大眼。
这细皮嫩肉的来工地上干什么?
他们能做什么?
一会人多手杂的,就他们这体型,搞不好就掉坑里去了。
“你带他们过去那边,把那边的碎石搬过来放在这里。”栓子叔遥遥指了一处土杂石堆头,又指向巨坑附近的一个地方。
“谢谢栓子叔,谢谢栓子叔。”李娃绽放大大的笑容,连连鞠躬,一边后退,顺手牵着怀庆就往后走。
怀庆任由他牵着,楚怀瑾则是目露寒光,恨不得立马剁了这双手。
“妹子,你跟你弟弟去那边找闲着的工具,把那堆土搬到这边,坑边你们不要过去挤,你们体弱,不小心就会掉下去,栓子叔也是怕你们掉下去了没命。”
李娃一边解说着,一边还为栓子叔圆场。
确实也是栓子叔考虑到位,虽然栓子叔看起来人很凶,语气也凶,人是好人。
“谢谢李娃哥,我们会尽力的。”怀庆真诚的感谢,李娃的手跟婶子的手一样,虽然李娃哥还小,但是他的那双手犹如枯木,更像朽枝。
只是温暖。
“那你们自己小心,我先去忙了。”李娃自己也得干活,交代之后就离开了。
自始至终没有发现自己无意中僭越的地方。
“皇姐,你怎么能……”
楚怀瑾看着李娃离开,就紧急开口,语气多少有些气急败坏。
女孩子的清誉多重要。
身为皇家长女,怎么能让一个贱民拉了她。
啪……
清脆的巴掌声,成功阻断了楚怀瑾还未吐出的怀庆并不想听到的话语。
“你的心真脏……”冰冷的话语,杀意弥漫的眼神让楚怀瑾不由自主的跪下。
“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你尊贵的姐姐被人拉了手?”
“你可有看到婶子家锅里仅有的吃食都给了我们?”
“你可有看到李娃哥牵着我们传达出来的保护?”
“刚才你想干什么?”
“觉得他该死是吗?”
“那你可知道,今天过后会有很多人死,但绝对不会是他……”
真当自己掌握天下生杀大权了,想怎么的就怎么的。
惯的。
怀庆连个眼神都没再给惊恐无助的楚怀瑾,径直找了一辆被扔在一旁的独轮人力车,仔细看看,发现是轮轴处卡了,所以才会被扔在这里。
把车放倒,找来树枝,把卡着的石头捅开。
就这么个动作,已经让她满头大汗。
再从棉袄下抽出腰带,两头拴在车上,然后直接试了试脖子的位置。
这样的话,她会省力些。
就在她准备架起往土石堆走去的时候,楚怀瑾已经过来了,抢先把腰带顶到了他的脖子上。
只是不声不响的帮着干活,看都不敢看怀庆一眼。
他毫不怀疑,刚刚皇姐真想杀了他。
怀庆用人家弃了的簸箕铲土,搬到车上,然后在楚怀瑾能拉动的能力范围内,让他送到指定地点。
从跌跌撞撞到平稳输送,楚怀瑾的脖子已经被磨破了皮,火辣辣的疼。
怀庆的手也破了,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可是,看看那犹如蚂蚁一样不知疲倦来回折返的百姓,她咬咬牙,继续。
慢慢的,居然有不少人采用了怀庆的方法,在脖子上套了一根带子,这样比之前省力。
在能坚持和坚持不了的一段时间里,会有一个疲劳麻木阶段。
姐弟两只是机械的上土,运土。
“妹子,兄弟,这里有个饼子,你们先将就吃。”李娃哥从汗渍斑斑的怀中取出一个早就冷却,又带有点点体温的野蒿饼。
“谢谢李娃哥。”怀庆努力的站起身子,接过这今天的温暖。
李娃哥羞涩一笑,挠了挠头,看着快累瘫下的姐弟俩,本想劝他们休息一会,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了。
这就是他们的命。
掰开饼子,递了一半给楚怀瑾。
楚怀瑾这才战战兢兢的接过饼,惶恐惊惧的眼里突然间有了委屈,泪水瞬间滑落。
“我们今天没有这块饼子,不会死,可是,不代表李娃哥省下自己的口粮给我们的情意就无用。”怀庆冷冷的看着楚怀瑾。
可怜的三皇子,活了十五年,何曾吃过这样的苦。
宫里虽然贤妃娘娘一直耳提面命,让他各方谨慎,小心。
那也是锦衣玉食的养着的。
“怎么?”
“嫌脏?”
“还是嫌不好吃?”
连声的质问,让楚怀瑾连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把饼子往嘴里塞。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本能让他选择了该做什么。
他知道,若是他再有让皇姐不悦的举止,他毫不怀疑,接下来就不止是一个耳光。
“丫头,这里有热水,喝点吧。”远远的,一个老妇人蹒跚走来,手里端着陶壶。
怀庆同样是起身接过,看着所谓的热水,居然是还冒着热气的粟米粥。
虽然稀到能照出人影,可是……
一滴泪水还是不可控的滴落。
“谢谢婶子。”就着陶壶,就口,喝了几大口。
随即递给楚怀瑾,看着他立即哐哐喝完了。
老妇人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接过陶壶又缓慢蹒跚的离开了。
赵光华在工地上看到公主和三皇子殿下的时候,起初以为自己眼花了。
当他站定在姐弟俩身边,确认身份的时候,他觉得天要塌了。
环顾四周,这皇家仪仗呢?
侍卫呢?
脊背发凉,一阵阵的寒颤。
“赵大人当监工来了?”怀庆一屁股坐在地上,语气平和的跟环境一点都不符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