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禾没像吴村丽说的那样赶紧做饭。
她愣愣坐在堂屋里,回想上辈,再回想这辈子。
她临死前是抱着女儿一起,穿破空气的子弹从她的胸腔射进女儿的喉咙里。
她们母女俩当场毙命。
临死前,她用力抱着女儿的身躯,缓缓歪头看后面。
成熟沉稳的徐琰一动不动,方禾的眼前越发模糊,她看不清他的面部情绪和表情。
她只看到杨妍淑像只飞蛾一样扑进他的怀里大哭。
再后来,她看不见,也听不见。
她感觉自己正软软的和女儿一起歪到在地,毫无知觉。
不过她想,徐琰应该是高兴的吧。
没了她们母女,他就能和杨妍淑双宿双飞,缔结良缘。
“在想什么?”微夹杂戏谑的嗓音落下。
眼前忽然出现放大版的熟悉面孔,方禾愣怔的眨眼,再眨眼。
徐琰的身上还穿着暗灰色褂子,下摆是宽松的黑裤布鞋。
他嘴边的笑意渐渐收敛,皱眉的直起身,手放在方禾的肩上,正要担心的问两句,方禾却如惊弓之鸟似的站起来撇开他的手。
“小禾?”徐琰慢慢眯眼,眸里深处是疑惑。
两人隔着好几步的距离相望,方禾像看熟悉的陌生人一样打量徐琰。
他很高,体格也宽,头发是很短的寸头,一点也不像其他知青显瘦,身上也没那种似有似无的书卷气。
但方禾知道,他肚子里的墨水不少。
视线上移,落在他的脸庞,他的皮骨硬朗。
凝目细瞧,先引人注目的是他那一双漂亮的瑞凤眼,浓粗的眉宇连下来是高挺的眉心鼻。
五官形状神似这个时代欣赏的国字脸,却又有些许不同。
他下颌腮帮的线条及其流畅而显锋利,减少了大气温和,多了几分纨绔放荡。
“今天是不是累了。”他带两分担忧的询问。
方禾半垂头,低低嗯了声。
她顿了顿,“我没做饭,你……看着简单对付,我不饿。”
说完,她低头匆匆进屋并关上了门。
徐琰盯着关闭的房门,慢慢单手插兜,嘴里浅浅的啧了声。
方禾躺在床上,双手叠加覆在心腔,那里,没有前世的鼓动。
也没有一丝起伏。
甚至,什么都没有,是那么的平静。
她没什么表情的解开衣领,伸手进去,掌心直接贴近,细细感受。
没有,还是什么都没有。
昏暗中,方禾的嘴角淡扯了抹弧度,三分讥讽,两分涩然。
蓦然,昏暗的环境在眼前一亮。
方禾惊的一抖,愣愣望着眼前半空的东西。
她的眼前,出现一个长方形四方屏幕,上面都是图片和文字,是鸡蛋的做法。
啪——
门这时打开,徐琰站在门边,方禾立即侧目看他。
“我买了包子,起来吃点。”
方禾盯着他的眼睛,嗓音有些磕绊,“你,你没看见吗?”
徐琰微挑眉,“看见什么?”
说着,他还环视一圈屋内。
黑漆漆一片,什么都没有。
他抬脚进来,方禾立马坐起,眼前的四方屏幕也跟着移动变成竖直。
徐琰坐在床边,挡住屏幕光亮,冷不丁瞥到方禾半开的衣领,他眸色在昏暗中加深。
“很热吗?”他语气有些玩味。
方禾这才肯定徐琰看不见她看到的东西。
她抬手,徐琰的动作比她快,率先伸过去,小尾指若有若无的触碰她的肌肤。
方禾半垂眸,推开他的手,“我自己来。”
徐琰不动声色凝她,似要把她看穿。
透过堂屋从门边漏进来的光亮,他瞥见方禾的锁骨上有一片绿。
“这是什么?”
方禾低头拨开衣领一瞧,是棵小小的两叶草,看着更像朵禾苗。
她眼睫微微闪了闪,不禁摸上去。
空中传来轻微的咔嚓一声,徐琰背后的屏幕熄灭。
方禾的眼前彻底昏暗了大半,她愣了好半晌。
徐琰的气息忽然凑近,方禾才惊觉回神。
他深眸锁着她的眼睛,“不饿的话,先喂喂我。”
说着,他的手准备攀上她的肩,方禾的眼眸瞪大,蓦然推开他。
“我饿了,”她匆匆下床出去。
徐琰摸了摸方禾刚才推他的地方,眸里闪过若有所思和深谙。
他们两个和隔壁方家是村里难得通电的家户,除了他们,还有大队长家,以及村支书家,还有几家是儿子在部队当兵,或者儿子有本事在公社赚钱,家里稍微宽裕的情况。
徐琰的脚尖勾开椅子坐下,拿包子咬一口,眼睛却盯着对面的方禾。
“你肩膀上那个是什么?”
方禾慢慢咀嚼包子两分钟才答:“我也不知道。”
徐琰微皱眉,“小禾,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嗯。”
这样一看,她还是和以往没什么两样。
没关系,来日方长,他总会发现她的异样是为何。
徐琰放下包子,从裤兜里摸出二十块拿过去,“这个月的薪水发的晚一些。”
方禾盯着桌上的钱没立即收。
其实上一世徐琰每个月会二十或者十块的给她钱,但不是他工资的全部。
她一开始也以为他给她的是全部,还是后来从杨妍淑的嘴里偶然得知。
只记得当时杨妍淑问徐琰:“佑礼,你每个月五十的工资都交给她吗?”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方禾。
佑礼,是徐琰的小字,方禾也是后面才知道徐琰的家境并不低,因恰逢大时局变幻才让他不得不下乡避难。
“怎么不拿?”
方禾咽下口中的包子,慢吞吞伸手捡过钱。
熄灯后,徐琰的气息不容忽视。
方禾今天的感觉一团乱,先是重生,再是莫名其妙的屏幕,她想理一理。
她是背对徐琰,下一秒,他从后贴上来,满是力量的臂膀拦在她腰间。
他的嗓音微微低哑,“小禾,”
方禾忽然发觉自己从心底涌出一股名为‘恶心’的情绪。
她用力掰开他的臂膀,“徐琰,我累。”
她一直都是叫他徐琰,对他是直呼其名。
他也曾打趣说她的声音跟个糯叽叽的年糕一样,每次喊他名字的时候会在他心底掀起波澜。
尤其他们在‘深入交流’时,更容易引起徐琰内心的摧残。
“没关系,你躺着,我来。”他每次做这种事,都会收起戏谑的表情和语气,变成谆谆善诱的凶兽。
但是,今晚的方禾真的没心情。
她用力推开,语气带了两分冷淡,“徐琰,能不能尊重我。”
徐琰一顿,慢慢松开,方禾立马往里缩了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