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完公粮,算是彻底来到年底前夕。
整个大队虽也有起早贪黑,但天气寒冷,都是猫在自家屋内过冬,除非有特别通知的集体任务。
“小禾!走吧。”
今天大队里要杀一只留存下来的公猪,杀完后就是分肉,按照工分人头来分。
方禾关门出来,吴村丽母子三在她的院门外等候。
“姐,你身上的衣服真好看。”
方禾低头撇了撇,是件淡红棉袄,她在上面绣了活灵活现的禾苗和嫰叶,不仅不显老气,还有几分活力。
不管是帽子还是衣服,都是颜色相近的整套,看的方苗着实喜欢。
“我那还有一点布,回去送你。”
方苗挽着她的手,低声道:“姐,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真心夸你的衣服好看。”
“我知道,”方禾的语气轻轻,“我也用不上那些布了,给你后,你让妈给你做件衣裳,做件内衬衣也不错。”
方苗细细摩挲方禾衣服上的刺绣,“那姐帮我绣朵花,我知道你的刺绣手艺最好了。”
“行,”方禾笑道。
以前方苗和方宝骏能读书学习,方禾没有学习的机会,在家接受的思想就是旧社会的老思想。
这个时代都是扯布自己做衣服,方禾就慢慢磨炼了一手好针线手法,大队的牛棚猪圈农场是上面下放的‘不好份子’。
政策刚落实的昏暗初期,那时徐琰都还没来大队当知青,方禾经常采野菜补贴家里的伙食,因此结识了个老婆婆,她没敢告诉吴村丽他们,怕被骂,也怕引人注意既连累那个老人,也会连累她的家里。
老婆婆是旧社会的人,具体做什么方禾不清楚,但隐约猜测她的身份不简单。
两人结识后老人不仅教方禾认了些字,也指正她的针线手法,让她学到了更多关于针线的知识,她初步刷新认知,原来针线活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刺绣。
这也算个前缘吧,因为识了些字让方禾的思想得到刷新,所以徐琰和她接触后,她沉迷他的学识,也沉迷他对她的三分好,让她像只飞蛾,义无反顾的扑进他的怀里。
只是可惜,在徐琰下乡的前一年,老婆婆遭受不住磋磨,永远的闭了眸。
方禾偷偷找时间再去找她的时候,发现的是她冰凉的躯体,那瞬间方禾又惊又惧,下意识的跑走,跑到一半却停住脚步暗暗的掩面痛哭,从那后,方禾的性格变得更怯弱而寡言。
前世方禾一直没忘手上的针线手艺,后来徐琰的衣服需要缝补或刺绣都是她动手,虽然他不需要,胡琴他们也不屑。
这一世,方禾结合上一世的经验和技巧,又加上光幕的广泛知识,她浸泡在刺绣知识里,疯狂的吸收。
“小禾,”
方禾摸摸自己身上的绣花样,在心里默默怀念她的‘恩人’。
算恩人吧,那个总是一副慈爱,说话温软而不紧不慢的老婆婆。
吴村丽见方禾垂头不语,又喊了她一声,“小禾?”
方禾抬头,她低声问:“小琰这两天去哪了?”
方禾倒是忘了跟吴村丽他们说一声,她声音没什么情绪,“妈,他回去看望亲人了,今年多半不回来。”
“啥?”吴村丽皱眉,“他咋不带你一起?”
明明前面说的好好的,徐琰还特意过去跟他们通知了一声。
“妈,他买票的时间到,刚好碰到我掉河,他也是考虑到我的身体坐不了这么久的火车。”
这是理由吗?
吴村丽的脸色还是不好。
方苗瞅瞅自家娘的神色,又看看方禾平淡的模样,没敢插话。
快进到大队的晒谷广场,那里已经围了不少人,方远根早先来,他要帮忙跟着杀猪,几乎大队里的男人们都在帮忙。
方宝骏远远见了一群人早就先跑走了。
“今年可能会少分一点?”
“为啥?”
“还能为啥,下面的两个村也跟着来分肉,可不就要少分。”
方禾三人走过来就听见大家互相嘀咕。
视线眺望,方禾看到了中央人群中的余木山和张来彪,这两就是金牛村的人,看来分肉的人更多。
“小禾,”陈彤笑嘻嘻小跑过来。
方苗笑喊:“小彤姐。”
“哎,”陈彤摸摸方苗的小脸。
三人站一起,谁能想到曾经她们都是互相看不顺眼的人。
“小禾,徐知青去沪市了,前天早上他来找我爹开介绍信和证明。”
方禾点头,“我知道的。”
和方苗同龄的喊她过去玩,她一走,陈彤凑到方禾身边小声问:“你为啥不和他去?”
“我身体一向不好,”方禾淡道:“我也不想坐火车。”
陈彤微微拧眉,感觉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她还要再说些什么,方禾问:“宝宝这两天怎么样?你呢?有没有不舒服?”
提起这个,陈彤就开心,尤其听到方禾嘴里宝宝称呼。
“他很乖,没闹我。”
方禾轻微莞尔,“是懂疼人的孩子。”
两人站着絮絮的聊了些,不远处杀猪的已经完成,正在分肉。
吴村丽喊方禾,给她招手,朱霞那边也在招呼陈彤,两人才分开。
方禾和徐琰只有两个人头,所以肉分的不多,吴村丽他们分的倒是还行,加上方禾在公社也买了些年货,这个年够过。
在分肉前,吴村丽跟着一群大娘婶子们抓着盆往前挤,就为了争新鲜的猪血来煮白菜汤。
…………
‘哐哧哐哧——’
老旧的火车轮行驶在铁路上,徐琰望着车窗外,面无表情。
窗外的景色一帧帧倒退,仿佛象征着他和方禾的关系,也在一秒秒倒退。
身上的重担,家族的恢复责任都没让徐琰生出躁怒和心烦,偏偏她那个白白弱弱的兔子轻而易举的勾起他潜藏的内里的情绪。
徐琰慢慢闭眼假寐,他想,他需要冷静,一个很冷静、很冷静的空间来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