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溯到前一夜,将目光聚焦到爬山虎这边。
爬山虎,本名赵狗剩,家中祖祖辈辈在黄土地里刨食,饱受灾荒与苛政的压迫,日子过得极为艰难。父母没什么文化,给他取“狗剩”这个贱名,只求他能像野草一般,顽强熬过这艰难岁月。
早年,为了混口饭吃,狗剩无奈投身行伍。军队中,军饷常被克扣,打骂更是如同家常便饭。有一回,部队遭遇一小股蒙古鞑子。战场上,狗剩勇猛无畏,瞅准时机,手起刀落,斩获一颗鞑子首级。本以为这份战功能够换来奖赏,改变自己的命运,没想到,被把总盯上了。把总利欲熏心,昧着良心将这份战功算在了自己侄子头上。狗剩满心不服,去找把总理论,却被把总叫来亲兵狠狠揍了一顿,还扬言要砍他的头。幸得石头和疤脸等几个平时和他交情深厚的兄弟搭救,几人趁夜翻墙逃出了军营。
石头,本名叫李石,为人憨厚老实,天生力气极大,性格直爽,认定的事就绝不回头。当初和爬山虎等人一起逃出军营后,便铁了心跟着爬山虎闯荡。这些年不管是对抗官兵,还是和其他义军、土匪冲突,他都毫不犹豫地冲在前面,毫无惧色,是队伍里名副其实的猛将。
疤脸,原名张奎,脸上那道从眼角划到嘴角的伤疤,是一次和土匪拼杀时留下的。他心思细腻,遇事冷静,总能在危急关头想出应对之策,是爬山虎极为得力的智囊。
此后,他们一路逃亡,途中遇见许多被灾荒和苛政逼得走投无路的流民。同病相怜之下,狗剩带着他们聚在一起,干起了流寇的营生,后来得了“爬山虎”这个绰号,在这乱世中勉强求存。在无数次残酷的战斗中,当年一起逃出军营的老兄弟们接连倒下,如今就只剩石头和疤脸还始终陪伴在爬山虎身边。
听闻王嘉胤在延安府的府谷县起义,要成就一番大业,爬山虎觉得这是个机会,立刻带着手下人马前去投奔,期望能谋得好处。到了之后,十几部义军首领齐聚商议大事。推选盟主时,爬山虎第一个站起身,激动地挥舞手臂,极力推举王嘉胤为首领,言辞激昂,态度坚决。此后每次开会讨论,爬山虎都积极拥护王嘉胤,事事冲在前头,逐渐被王嘉胤视为心腹。后来王嘉胤商议对付李明时,虽爬山虎实力不强,但王嘉胤看重他的忠心,便将他叫到跟前参与谋划。
自从头天晚上,爬山虎秘密向李明报信,告知王嘉胤要借开会之机对他动手的消息后,便匆匆回到自己的营地。这一整天,他都在焦急、兴奋与不安中煎熬。兴奋的是,若李明能躲过这一劫,按约定,自己这伙流寇便能得到梦寐以求的好处,实力将大大提升,从此不用再风餐露宿、担惊受怕;焦急的是,等待的过程实在难熬,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满未知,他不停地在营地里踱步,时不时望向李明营地的方向;不安则是源于对王嘉胤的恐惧,生怕自己报信的事泄露,招来杀身之祸。而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身边的亲兵赵二,其实早已被王嘉胤所收买,将他报信的消息报告给了王嘉胤。
夜幕沉沉,爬山虎在营帐中辗转反侧,满心忧虑难以入眠。迷迷糊糊刚有了些困意,突然,远处一阵剧烈的喊杀声划破夜空。
“不好!”爬山虎瞬间清醒,猛地从床上坐起。
城东三里外,李明营地的方向骤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喊杀声,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天。爬山虎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望着那冲天的火光与喊杀声,爬山虎凭借多年在江湖上摸爬滚打的经历,立马就猜到,很可能是不知哪个环节走漏了风声,盟主王嘉胤提前对李明下手了。他的心跳陡然加快,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这可怎么办……”爬山虎低声呢喃,在营帐前来回踱步,脚步急促而慌乱,踩起的尘土在夜色里弥漫。他心里清楚,自己报信给李明的事一旦被王嘉胤知晓,那便是死路一条。可要是现在带着兄弟们逃跑,在这乱世之中,到处都是官兵和其他势力,凭他们这伙装备简陋、实力薄弱的流寇,跑到别处根本没有可以依靠的势力,稍有不慎就会被其他强大的势力兼并。
此时,营帐里的兄弟们也都被外面的动静惊醒,纷纷跑了出来,围在爬山虎身边,七嘴八舌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老大,出啥事了?咋这么大动静?”石头一脸惊恐,声音都带着颤抖。
疤脸也皱着眉头,看向火光的方向:“莫不是王嘉胤和李明打起来了?”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爬山虎身上,等待他拿主意。爬山虎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都别慌!石头,你赶紧再带几个人,去李明营地附近,务必打探清楚情况,注意别被发现!疤脸,你带着其他人把营地守好,把能用的家伙都拿出来,以防万一。”
石头和疤脸应了一声,各自领命而去。爬山虎望着他们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又望向李明营地的方向,火势似乎更旺了,喊杀声逐渐更加激昂,他不知道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和兄弟们的命运将会走向何方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无比漫长。爬山虎在营帐前不停地走来走去,眼睛死死地盯着石头离开的方向,满心焦虑。终于,远处有几个黑影快速朝营地跑来,正是石头他们。
“老大!”石头气喘吁吁地跑到爬山虎面前,满脸惊惶,“我们不敢离得太近,只能远远地悄悄看。王嘉胤、高迎祥,还有张献忠,他们三路全是骑兵,把李明的营地围得死死的,正死命攻打。李明那边确实在拼命抵抗,可王嘉胤他们人太多了,感觉李明快顶不住了。我们回来的时候,看到王嘉胤的骑兵好像已经攻入李明的营地了。大哥,咱们得趁早做决断呐!”
石头的话如重锤般砸在众人的心间,营帐前一片死寂,唯有远处传来的喊杀声和偶尔的火光闪烁,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爬山虎听完之后,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目光呆滞地望着李明营地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半晌,他猛地一拍大腿,脸上写满了决绝:“兄弟们,看来李明是靠不住了!咱们不能在这儿等死,趁王嘉胤还没腾出手来找咱们麻烦,赶紧撤!有多远跑多远!” 他的声音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众人被他这一声喊惊醒,虽然心中满是惶恐与不安,但多年跟随爬山虎的信任让他们没有丝毫犹豫。石头和疤脸迅速开始组织众人收拾行装,整个营地瞬间乱作一团,紧张的气氛如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着每一个人。
不一会儿,这支由流寇和流民组成的队伍,便趁着夜色匆匆上路。青壮们扛着简陋的武器和不多的物资,老弱妇孺则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黑暗中,大家不敢点火把,只能凭借着微弱的星光摸索前行,不时有人摔倒,发出痛苦的闷哼,但很快就被嘈杂的脚步声和低声的催促声掩盖。
一路上,风声在耳边呼啸,仿佛是命运的嘲笑。队伍在慌乱中不断有人掉队,有人呼喊着亲人的名字,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却得不到回应。那些青壮们也自顾不暇,根本无力顾及太多,只能咬着牙,拼命往前跑。
就这样,他们马不停蹄地跑了整整一夜。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洒在大地上时,爬山虎终于下令停下休息。众人像是被抽去了筋骨,纷纷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爬山虎疲惫地站起身,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原本千余人的队伍,如今就剩下了二三百人。许多熟悉的面孔不见了,那些老弱妇孺大多在黑夜中跑散,生死未卜。他的心中涌起一阵悲凉,这一夜的逃亡,不仅让他们失去了大半的人马,也让他们多年来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希望,变得更加渺茫。
“大哥,咱们……咱们现在咋办?”石头有气无力地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绝望。
爬山虎望着远方,眼神空洞,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