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定邦立于“锦鲤”号指挥室,环视周遭。
此刻,湘军炮弹如骤雨般倾泄而下,在船周激起冲天水柱。一枚炮弹呼啸着打入船舱,一门侧舷炮被炸得七零八落,几名炮手瞬间血肉模糊。
他迅速拿起望远镜,望向千米外的前方。雪雾朦胧,湘军后阵里,两艘长龙船护卫着一艘巨大的红单船。
红单船上,湘军水战指挥的桅杆旗帜在风中飘扬。
王定邦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大声下令:“浆手、操帆手全力向前!船头炮轰前面大船,船尾炮阻击追兵。”
“水兵上甲板,准备手榴弹、抓钩,火枪上刺刀。”
“靠近清妖旗舰,炮手留下继续炮击清妖船只,其他人全冲上去!”
只见他两眼充血,手指湘军旗舰,声嘶力竭地嘶吼:“冲上去,撞翻它!”
杨载福,今年32岁,出生于湖南乾州直隶厅(今吉首市)的贫寒人家。
他仅读过三年私塾,少年时以放排为生,在沅江上讨生活。因精通水性、擅驾船只,是当地声名远扬的水上能手。
某日他顺沅江放排至岳州,恰巧被回家奔丧的曾国藩遇见。
曾国藩被他身上的“英雄豪气”和精湛的水上技能所吸引,当即邀他加入湘军。湘军组建水师时,又任命他担任水师统领。
他曾率湘军水师沿江东出,支援两江总督骆秉章,在安庆和九江间的长江水面上,与太平军石达开部展开激战。
杨载福勇猛果敢,常常露立船首,以自身的气势鼓舞士气;他清廉刚正,从不贪占士卒的军饷;且为人谦和低调,从不居功自傲,善于团结部署。
正因如此,他极得士卒拥戴。
前番他奉湖广总督官文之命,将五千余湘军水师调入荆州作战,听从湖北巡抚胡林翼调遣。
收到命令后,他当即从岳州出发,沿途搜罗民船、征召水手,很快集合了一万余人。
他还将军中财货赏给水师士卒,并承诺为立功将士申请朝廷恩赏。
由于他平时言出必行,水师将士对他的言语深信不疑,故而全军士气高涨。
到荆州不久,就听闻上游宜昌城已被西军攻陷。
七八日后,西军水陆大军数万逼近荆州城。
起初他见西军水师仅五六十艘战船,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凭借与太平军水师作战的经验,他判断只要数量占优,击败西军并非难事。
虽有从宜昌逃出的零星湘军将士,说西军船坚炮利,但他觉得西军与太平军同出一源,不过是船大、炮多些而已。
而自己水师兵力和船只超对方三倍,何惧之有?
然而,战斗刚一打响,湘军水师就被西军犀利的炮火打得死伤惨重,几近抵挡不住。
杨载福当机立断,下令投入全部兵力,试图靠人多船多,缠住西军,以近战、跳帮战耗死对方。
这才堪堪稳住阵型。
此时,一艘西军大船如受伤的巨兽,冲破湘军阵型,不顾身后湘军船只的纠缠,径直朝他冲来。
“来得好!”甲板上的杨载福血气上涌,大吼一声,也不让亲兵替他着甲,抽出腰刀指向西军大船,高声下令:“冲上去,干掉西贼!”
随着杨载福一声令下,指挥旗升起,旁边两艘长龙船、他的红单船及身后四五艘湘军战船,如一群饿狼,一同向“锦鲤”号扑去。
几艘船火炮齐鸣,炮弹如雨般打在西军战船船体及周边水面。
而“锦鲤”号竟然不管不顾,加速撞向红单船。
千余米的距离,两船对冲,片刻即至。
只听“嘭”的一声大响,西军战船撞上红单船。
红单船虽大,但“锦鲤”号也不小,两船头猛烈相撞。“锦鲤”号船头包着铁制撞角,瞬间撞塌了红单船船头。
红单船船头炮及周边士兵被撞飞,重重砸到船上、水里,整个船体被撞出一个大洞。
“锦鲤”号船头也被撞歪,铁制撞角落入江中,但船仍能正常行驶。
红单船虽吨位大,却是商船改装,船高比“锦鲤”号稍矮。两船相撞,双方士兵被巨大力量摔在甲板上。
但西军一方蓄意来撞,准备充分,恢复更快。
王定邦大吼:“抛钩!”
数十条抓钩如游蛇般抛出,将两船紧紧绑紧。
“手榴弹!”
十几个西军水军点燃手榴弹抛向红单船甲板。
“轰!轰!”手榴弹爆炸,弹片钢珠横飞,红单船甲板上数十湘军水兵死伤一片。
“跳帮,上船!”
王定邦手持上了刺刀的54式线膛枪,率先跳上红单船。
周边湘军长龙船见两船纠缠在一起,怕误伤了红单船,不敢再炮击。纷纷靠过来,向红单船抛抓钩,准备爬上红单船支援。
但长龙船船身宛如龙舟,细长低矮,想要爬上红单船,并不容易。
王定邦带三四十西军水军跳上红单船甲板,只见已无站立的湘军水兵,众人用刺刀刺死数名还在挣扎的湘军。
“守住这里!”王定邦对大副下令,便带十几名水兵冲进船舱。
刚进舱,就见舱内有数十湘军炮手、浆手,见他们进来,纷纷抽出身上的短刀。
“杀!”王定邦大吼一声,刺倒门口一个湘军。他又开枪打倒一名湘军,却被另一名抱住摔倒。
那湘军骑在他身上,举刀便扎向他胸口。方寸之间,王定邦步枪施展不开,紧急中放下枪,伸手抓住刀刃。
左手一阵火辣刺痛,但生死之间,如何敢放手。
好在他身后的一名西军跟上,一刺刀扎进那湘军右眼,那湘军惨叫倒下。而这名西军被另一名湘军用短刀刺穿胸口。
随后,这名湘军又被冲进舱的西军开枪打倒。
王定邦挣扎坐起,右手摸向腰间,抽出柯尔特m1851海军型转轮手枪,瞄准一名冲上来的湘军就是一枪。
“用手枪,用手枪。”王定邦大声嘶吼,不停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