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字号?”阮眠霜第一次接触到关于那个体系的具体信息,眼眸不由深了几分。
没想到,这个干妹妹还对她隐瞒了不少消息。
阮妙文本想着,在姐姐最需要这份情报的时候,把这个消息告诉她,让姐姐记住这份恩情,说不定能帮她找一户好人家。可现在,她明白了,女子只有把权力抓在手上,才能找到好人家。
这就是一个机会!
阮妙文直勾勾地与阮眠霜对视,眼中毫无怯意:“是的,那书院有四个等级——天玄地黄。当然,它们也不一定是以书院的形式存在。在我知道‘黄字号’里,就有一所妓院。大梁境内‘天字号’书院分别位于京畿万年县、江南扬州、闽地温陵。这些消息是我在书院的藏书阁里意外发现的——有人写了字条夹在《司天考占星通玄宝镜》的书册里。”
“《司天考占星通玄宝镜》这类书籍不是只有钦天监的人才会去查阅吗?你读这些书作甚?”齐云舒不明所以地看向阮妙文。
阮妙文如实道:“要考。”
“考?你们还考这些?”阮眠霜和齐云舒对视一眼,心里隐约浮现出一个荒诞的猜想——
钦天监不会出内贼了吧?
按照大梁律法,钦天监的官员只能专司天文事务,没有皇帝的特别旨意不得升迁或调动,其子孙也不得从事其他行业。若钦天监人才短缺,则会移文礼部进行选拔并试用。
可以说,钦天监这个部门完全独立于科举这个体系,大多情况下,会更接近世袭。
这些年,钦天监一直有女官,但因为钦天监在前朝影响力极弱,这些女官自然而然地被所有人忽略了。
阮妙文没看出其中疑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不只是考,若是在这方面成绩优异,还会单独在一个班学习。红蕖姐姐说,能进入那个班级就是祖坟烧青烟。可惜,我在这方面没有天赋,学得极差,连那个班上有什么人都不知道。”
“你可知地、玄、黄三个等级的书院是什么样的?”阮眠霜追问。
阮妙文摇头:“据我所知,我在北部呆的那个村子也是‘黄字号’。至于其他的,我都没见过。”
“或许是在一些小地方。”齐云舒猜测,万年县位于京畿之地,扬州又是江南一带交通最便捷之地,温陵自前朝开始就是航运大城,如今更是大梁最大的沿海城市。这些地方无疑都挑选了大梁最繁华的地段。
阮妙文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听隔壁院的姐姐说,她以前是一个豪绅庄子里的家生子,得到了主家青睐,进入了书院。我好像也听到什么人提到了庄子‘黄字号’。”
“真杂乱。”阮眠霜抿嘴,她真好奇,那些人是怎么管理的。
齐云舒感慨:“原来书院里不都是被人拐来的女子啊!”
“本来就不是。还有不少贵女跟着我们一道学习呢!只是她们不与我们同住在书院。”阮妙文解释。
阮眠霜哑然失笑:“娘,你是不是忘了李家姑娘。”
“也是。”齐云舒只觉得那书院鱼龙混杂,难怪这么多年,都没人发现异常。她拉着两人的手走向饭堂,“该用晚膳了。”
花厅内鎏金铜灯次第亮起,八仙桌上已摆开八道时令珍馐。蟹粉银丝羹在青玉碗中泛着琥珀光泽,酒酿鲥鱼覆着薄如蝉翼的火腿片,连盛樱桃酪的钧窑小盏都描着二十四节气纹样。四个侍女捧着鎏银水盆侍立廊下,候着主子们净手。
“这个季节的母蟹最肥美。”齐云舒给阮眠霜夹起一个蟹腿。
阮玉堂披着暮色跨进垂花门,玄色披风下露出个竹编食盒。他解开金丝绦带时,糖渍梅子的酸甜混着杏仁酥的焦香便溢了出来。
“西市张记新制的蜜饯,霜儿爱吃的梅条,文儿要的椒盐杏仁酥。”
燕氏执起犀角柄银筷,将整只芙蓉醉蟹分作八块。蟹壳与银器相碰的脆响里,蟹钳精准地落在阮妙文面前的定窑莲纹碟里,蟹黄沾着十年陈女儿红,在烛火下泛着橘红的光。
“娘——”阮妙文刚开口,阮眠霜的银匙突然跌进甜白瓷碗。当啷一声,樱桃酪溅上织金桌围。
齐云舒忙用素绢帕子去擦。
“娘,你劝劝妙文。”阮眠霜指尖划过蟹壳上细密的纹路,“书院那险地是她能去的??”
烛芯爆出个灯花,燕氏搁下银筷的声音格外清晰。阮玉堂突然将梅条推至阮妙文面前:“你既爱吃酸,明日让庄子上送些青杏来。”他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泛着幽光,“我今日特地去打探了消息,扬州女子书院上月新换了山长。”
堂内沉水香袅袅升腾,阮眠霜望着多宝阁上那尊错金博山炉,忽觉满室烟纹都似有些紧张了:“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当日父亲救了人,引起了那班人的怀疑?”
“不无可能。”阮玉堂点头。
“您是要纵着文妹妹冒险?”阮眠霜转身时,裙裾扫过青砖,惊起案头烛火摇曳。
阮玉堂知道,阮眠霜的性子是谋定而后动,永远不会赌上全部身家,可有些事由不得人犹豫。
“逃避不是办法!”
“我是不想要无谓的牺牲。”阮眠霜放下筷子,语气重了几分。
“总要有人牺牲的。”阮妙文柔柔地说着,“霜姐姐可知书院的前堂挂着什么匾额?”
阮眠霜的呼吸一滞,心里的燥郁罕见地平息了片刻。
“清净无为!”
打更声穿过雕花窗棂,阮眠霜望着阮妙文眼底跳动的烛光,忽然想起及笄那日她在祠堂看见的族谱——阮家有一位姑祖母,名字旁画着朱砂符咒。香案上的龟甲突然裂开细纹,当时阮玉堂说那是“凤凰浴血重生之兆”。但请来了道士,道士却说,这是阮父次女该有的命格。
难道说,这是阮妙文的命?
阮眠霜是不信命的,可那道士说的话应验了太多——
她命中有两任丈夫,每一任丈夫的运势都与她有关。只要她愿意,每一任丈夫的命都能贵不可言。
道士还说,父亲命中有一子,两个养女。
……
既然那疯老道的话如此准,不如就赌上一把!
阮眠霜松口:“既然你执意要去书院打探情报,我身为你的姐姐,自然会向雍亲王引荐你。如果你能通过考核,我便允许你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