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开时无声,仿佛怕惊扰了什么熟睡的腌物。空气忽然沉得厉害,像整条通道被熏了一整年,再拌上了梅干菜。
唐清砚鼻头一皱:“这里的咸味,不是食物,是一种……情绪。”
云缨拍了拍他肩:“别往哲学上拐。你再想深一点,这地儿就该叫‘情绪泡菜窖’。”
赵怀真走在前头,捻着指尖轻咒,他能感觉到这道门后的气息并不躁动,反倒像是压抑至极的冷淡。不是死寂,而是——耐心。
石门终于敞开,一道腌气缓缓溢出,却不是寻常盐腥,而是一种甜咸交错的腐香,像梅干肉与老坛花雕拼了个命。
他们走入其中,眼前赫然是一座巨大的腌坛厅,坛底遍布咸纹,每一道纹路都连通着墙上的腌管,像血管一般,从各个方向输送腌液,汇入厅中央的一口“活坛”。
所谓“活坛”,是因其内泡着一具还在“动”的人形咸胎——像个胎儿,但通体覆盐,腌肉层层叠叠,却偏偏能见到一只眼在轻轻转动。
唐清砚低声:“它在……看我们。”
赵怀真眼神凝重,缓缓吐出一句:“这是咸骨教的‘咸胎术’,不是造傀儡,而是……腌化活人。”
云缨一抖枪尖,咂嘴道:“你说他们教义是不是全靠厨房灵感?”
说归说,气氛却真变了。
四周突然亮起十六盏“盐灯”,灯内并无火,只燃咸雾,每一盏都投出一个人影,影子没有五官,只有齿痕,像是整日啃盐留下的。
一声干涩的笑响起:“咸坛已毁,你们却还敢闯腌魂坛,是觉得命长?”
赵怀真眯起眼,朝左前方一指:“是你在说话吧,咸气抖得太明显了。”
灯影轻晃,一道人影缓缓浮现,是一名身披咸甲的中年男子,面容似笑非笑,手中提着一杆盐骨权杖,咸纹流转不止。
他行了一礼,道:“盐骨十三席之首,腌长·甄浮盐,奉坛主之令,在此守坛。”
云缨眯眼:“甄浮盐?你们起名字,是按调料罐抓的吧?”
甄浮盐不恼,笑得极温和:“姑娘好口齿,若能腌入坛中,也必成佳酱。”
话音未落,他权杖一敲,地坛咸光迸发,咸胎动了!
那具泡于腌液中的胎形骤然崩裂,化作十数咸影,四面袭来,步步留盐,所过之处皆凝盐壳,仿佛能将空气腌死。
“分咸术!”赵怀真惊道,“这不是咒,这是群咸围攻。”
唐清砚拔符如雨,画出一道“脱盐圈”,暂阻咸影进攻,云缨则径直冲入腌雾,以慢枪破咸劲,一枪一影,力道虽缓,却如盐刀削肉,削得干脆。
“别急!这咸影怕‘清’,别上来就猛攻!”赵怀真一边喊,一边布下“洗坛阵”,使空气中的腌气减缓流动速度,咸影脚步果然一顿。
唐清砚趁势祭出“酱符”,将三道咸影一并封入盐壳中,封咒转动,符壳剧震,仿佛内里还在挣扎。
“你那符有名字么?”云缨回头问。
唐清砚:“——‘三酱封坛’。”
云缨:“……你真不是厨子?”
打斗尚未结束,甄浮盐终于动了,他权杖一旋,咸地隆起,如巨锅翻滚,滚出的不是油,而是腌浆。他踏在腌浪之上,整个人如同盐龙出海,一杖挥出,腌力轰至三人跟前。
赵怀真迎战,一掌破浪,掌下却被腌力反震,咸劲如藤,缠住手腕,欲将其卷入腌坛。
“这家伙本体是……盐!”赵怀真惊呼,“他不是人,他是腌成的人形!”
“腌长果然非虚名。”云缨眉眼轻挑,枪尖一抖,慢慢走近:“那我就看看,咸人会不会怕不咸的死法。”
她枪法忽转为极淡极轻,如温水煮盐,慢而不热,每一击似无力,却实实在在抽去甄浮盐的咸劲。
甄浮盐忽觉力道回缩,咸浪溃退,一身腌壳龟裂。他望着云缨,低声道:“你……居然在解咸。”
唐清砚贴身一符,拍在他咽喉:“——脱盐令。”
甄浮盐全身颤抖,腌力抽离,化为盐粉坠地,轻轻一响,像一粒花椒砸锅。
战斗平息,腌坛仍在缓缓渗咸,云缨靠在咸胎台边,望着那尚未熄灭的腌光,淡声道:
“腌了这么久,总该有人来擦锅了。”
赵怀真擦了擦手:“锅擦不净,后面还有碗。”
唐清砚看向最内侧的坛墙,指着一块被腌层遮蔽的铭文:“你们看,这里写着——‘盐骨终坛·魂酱开’。”
就在他们注视那块腌纹时,咸墙悄然开裂,一道身影缓缓从缝隙中走出,身披素白坛袍,眼中似有两道腌火。
她轻声一笑,道:
“你们,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