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1年5月11日,剑桥王宫。
晨光如水,洒落在摩根勒菲的书桌上。她坐在一张橡木长桌前,指尖缓缓划过刚拆开的信件,纸面上阿瑟兰王的笔迹凌厉有力,每一笔都如同铡刀:
“摩根勒菲,立即返回温切斯特。若拒不归国,从此不再视为英格兰王族。”
她读完后,将信轻轻放下,目光凝重。她知道,这不只是命令,而是一道权力线的警告。如果她越界一步,父亲就会亲手切断她的血脉纽带。
她沉思良久,终于站起身。
“备马。”她对随从低声道,“我要回温切斯特。”
安德鲁王闻讯亲自来送别。他年迈体弱,却努力站得笔直。
“摩根,你要走了?”
“舅父,感谢您的庇护。”她面无波澜,语气平稳,“这场试探失败了。我不会在这个时机惹怒父亲。”
安德鲁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你不是失败。你只是还没赢。”
摩根轻轻点头,转身上马,未再回头。
与此同时,英格兰北境——麦西亚边界。
旌旗猎猎,五千英格兰近卫军已在高文将军的号令下,于边境沿线列阵布防。盾墙如林,骑兵严阵,营帐如织。
高文披甲立于高岗,望着北方浓云密布的大地。他知道,伊瓦尔这次虽然嘴硬,实际上已经没有立刻动武的勇气。英格兰刚刚统一南境,却依然是个咬人的铁兽。
但就在这个看似平静的日子,另一个人,出现了。
白衫哈夫丹——丹麦区的真正统治者,诺森布里亚之王,伊瓦尔的亲兄长,也正是当年丹麦入侵不列颠的总指挥者。
他带着二十名骑兵抵达边境,打出和平使者的旗号。
“你是高文?”哈夫丹策马至前,披着象征王族的银白长袍,神情安然得几乎有些虚伪。
“我就是。”高文冷冷答道,手始终未离剑柄,“你来这里,是想看看有没有空地可埋你弟弟的脑袋吗?”
哈夫丹笑了,不怒反喜:“你英格兰人确实比我们维京人说话更好听些。”
他翻身下马,走到高文近前,双手空空,示意自己未带武器。
“我不是来开战的。”他说,“我知道我的弟弟伊瓦尔性格冲动,先前对你们王发了威胁信,这确实不太合适。”
高文不屑地哼了一声。
哈夫丹继续:“我倒是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和平共处。英格兰那么大,丹麦区也够我们住——非要天天打仗,实在是太累。”
身边的英格兰士兵听得直翻白眼,几人当场窃笑:“和平?这家伙要是真和平,母猪都能飞。”
高文上前一步:“哈夫丹,你到底想说什么?别拿这些虚伪的话糊弄我们。”
哈夫丹的笑容突然消散,目光冷了一分:“说实话,我和别的丹麦人——或者说维京人,不太一样。我不太喜欢动武。是你们英格兰逼的我们动武。”
他眼神锋利地盯住高文:“我的父亲,是在诺森布里亚被人杀死的。我不得不出征不列颠岛,为父报仇。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你父亲的死,跟英格兰王国毫无关系。”高文冷冷道。
“可你们没有救他。”哈夫丹嘴角扬起一丝冷笑,“你们不出兵救援,等于坐视他死去。这也是一种杀人,不是吗?”
高文紧握剑柄,眼中杀意涌动:“你这是在找借口。”
“没错。”哈夫丹耸耸肩,“理由总要有一个,不然怎么跟兄弟们交代?”
他顿了顿,语气一转:“不过今天我不动手。只是告诉你们——迟早,我会攻入你们的王都,为我父亲讨一个公道。”
高文没有说话,只用眼神送他离开。
哈夫丹重新上马,轻轻摆手:“替我问候阿瑟兰大帝。哦,还有摩根公主……她虽然没抢成东盎格利亚王位,但我总觉得她不会轻易罢手。”
871年5月17日,温切斯特王宫。
摩根勒菲终于归来。
她走进王城时,并无王族礼遇,也没有鼓声。守门骑士冷冷一瞥,转身就走。城中贵族多有耳闻:她因私自前往东盎格利亚,被王命召回,若再违令,就将被逐出王族。
但摩根无惧。她骑马直入王宫,冷静得像是从未离开过。
阿瑟兰大帝在王座上望着她,没有喜怒,只冷声道:“你终于回来了。”
摩根单膝跪下,低头道:“父王,摩根听令而归。”
阿瑟兰点头,语气冷硬:“你踏出英格兰那一步时,就该明白,那不是你能问鼎的地方。如今回来,还算识时务。”
摩根抬起头:“我回来,不是因为惧怕伊瓦尔。也不是因为你威胁我。我回来,是因为这不是开战的时机——而不是因为我承认失败。”
阿瑟兰眯眼盯着她良久,终究没有发怒。他挥了挥手:“下去吧。你依旧是王族,但不得再自作主张。”
摩根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她没说一句恳求,也没表示悔意。但她清楚,现在的局势不适合挑战父亲。
她不是放弃王座的人,她只是在等待——等待英格兰真正动荡、丹麦人真正出手、天下棋盘再洗牌之日。
她要的,不是一个傀儡国王的位置。
她要的,是所有人的王座。
871年5月22日,温切斯特王宫,议事厅。
朝阳刚越过地平线,石制的圆桌上已坐满王国重臣与骑士团成员。空气压抑,兵靴声、铠甲轻响声此起彼伏,谁都知道,这场会议不只是讨论战略,更关乎国家未来的走向。
阿瑟兰大帝环视众人,沉声开口:
“诸位——你们怎么看维京人?我还有多少年时间,能把他们彻底赶出英格兰?”
无人立刻回应。每个人都知道,这不是一个能轻易回答的问题。
梅林拄着法杖,神情凝重:“陛下,维京人之祸,急不得。他们并非寻常贼寇,而是一群有血仇、有谋略、有王室血统的征服者。”
他缓缓走到圆桌中央,目光在众人之间流转:
“六年前,865年6月,他们的父亲朗纳尔·洛德布罗克,遭遇海难后漂流至诺森布里亚,被艾勒王俘虏,扔进蛇坑活活咬死。”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那时朗纳尔临死前,在蛇群中吟唱一生功绩。他说,他的儿子们,会为他复仇。”
梅林语调更低:“三个月后,他的预言成真。白衫哈夫丹、无骨者伊瓦尔、蛇眼西格德、铁骨比约恩四兄弟得知死讯,发誓血洗英伦。”
“九月,伊瓦尔与哈夫丹率‘大军团’登陆。他们说得明白:不是为掠夺,是为复仇。”
“从那一天开始,维京人不再是劫匪,而是带着父亲仇恨而来的‘国仇之军’。”
大殿内一片寂静。
梅林接着道:“如今,西格德在丹麦为王,比约恩在瑞典称雄。伊瓦尔与哈夫丹则吞下东盎格利亚、麦西亚部分地界、诺森布里亚南部。建立了所谓的‘丹麦区’。”
“他们睚眦必报,视此地为父亲尸骨沉睡之地。他们——不会轻易离开。”
兰斯洛特叹道:“这些年,他们屡屡骚扰边境,焚烧村庄、抢夺牲畜,屠城之后还留下他们父亲的名字在墙上。他们的确不只是打仗——他们是在复仇。”
亚瑟、阿拉贡、阿尔弗雷德三人相互看了一眼,默默点头。
崔斯坦起身,语气坚定:“但我们总不能永远防守。总有一天,我们要主动出击,把他们赶出这片岛屿。”
阿瑟兰沉默良久,终于低声说道:“他们的下一个目标……会是麦西亚。”
梅林点头:“他们暂时不愿与我们正面冲突,但麦西亚若沦陷,下一步就会是温切斯特。”
阿瑟兰看向众人:“那就准备吧。即便不能主动出击,也不能让他们寸土必得。”
而在王宫西翼的阴影之中,摩根勒菲独自坐在自己城堡的书房内。
自从她归来后,鲜有人愿与她亲近。她的身份、她的过去,还有她在东盎格利亚那场“未遂”的加冕,令整个宫廷对她心生警惕。
但她并不在乎。
她在乎的,是权力。
她需要土地,一个真正属于她的权力基础。
她翻阅着记录贵族封地的名册,视线如刀一般掠过每一个名字。许多人老迈,许多人没有子嗣,还有些贵族多年不上朝、治理荒废。
“这片土地……本就不稳。”她低声自语,“要不是我父亲强撑着,英格兰早该被这些老贵族拖垮。”
她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温切斯特的塔楼、街市与哨岗。
“如果他们能彼此猜疑,如果边境再乱一些,如果麦西亚真的陷落……”
她的目光变得冰冷。
“我就能趁乱出手。”
她开始秘密联络宫廷中一些因战功不被赏识、或曾被阿瑟兰打压的贵族家族。
她没有明说目的,只是安排人手帮他们修缮田庄、解决债务、暗中散播对王权的不满:“摩根殿下才是真正体恤贵族的王室成员。”
而在她的私密书房深处,一张地图徐徐展开,上面用红墨标记了肯特、东盎格利亚、麦西亚……甚至温切斯特本身。
“我要的不是做一块地的女领主。”她在心中说道,“我要做整个英格兰的女王——不,是女皇。”
战争还未开始,但阴影已铺满王都。
维京人在北,摩根在中,阿瑟兰与儿子们的联合之力能否扛住一切,尚未可知。
但所有人都明白,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