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燕的后背重重撞在焦黑的岩石上,古籍边缘在掌心里硌出凹痕。
她仰头望着倒悬在头顶的猩红河流,细碎的金砂正从地脉裂隙边缘簌簌掉落——这里分明是方才深渊之下的镜像世界。
\"禁地入口每刻钟转换一次方位。\"御苍生用勾魂索缠住凸起的岩柱,青黑色血迹在玄色衣袖上洇开大片暗纹。
他低头时银质护额擦过谢燕发顶,冰凉的温度让她想起三日前档案馆里沾着朱砂的指尖。
碎石堆里钻出第一只白骨手掌时,谢燕正踩着御苍生的膝盖攀上岩架。
腐臭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三个戴着青铜傩面的喽啰从地缝里爬出来,暗红短打上绣着扭曲的蜘蛛纹。
\"西殿圈养的蚀骨蛛奴。\"御苍生的判官笔横划出半弧,最前头的喽啰面具应声裂成两半,露出半张布满蛛网状血管的脸。
那怪物喉咙里发出咯咯笑声,沾着粘液的骨刀已经劈到谢燕肩头。
谢燕旋身躲过刀锋,古籍封皮擦着刀刃迸出火星。
她突然意识到这些喽啰的围攻路线像织网的蜘蛛,总有两三人专门纠缠御苍生,剩下的则把她往岩壁死角逼退。
第五次被骨刀划破袖口时,她终于摸到规律——每当御苍生的勾魂索缠住敌人脖颈,东南角必定会有新的喽啰破土而出。
\"坤位地脉有缺口!\"谢燕扬手将古籍掷向御苍生,书页翻动间飘落的银粉恰好洒在偷袭者眼眶里。
御苍生借着书册飞来的弧度旋身跃起,判官笔尖戳进蛛奴天灵盖的瞬间,谢燕看见他左手小指不自然地抽搐——那是勾魂索反噬的前兆。
腥风突然从右侧袭来。
谢燕本能地抬臂格挡,却见本该刺向她咽喉的骨刀中途变向,直取御苍生毫无防备的后心。
时间仿佛被拉长成黏稠的胶质,她看清刀刃上泛着孔雀蓝的毒芒,看清御苍生因发力而绷紧的肩胛骨,看清自己手腕上突然发亮的银纹。
古籍残留的力量在血管里炸开,谢燕感觉自己变成被狂风扯断的风筝线。
她撞进御苍生怀里的同时,炽白光晕以两人为中心轰然爆开,三十步内的蛛奴如同撞上无形屏障的飞蛾,在刺目白光中化作满地抽搐的焦黑残肢。
御苍生的佩剑当啷落地。
谢燕这才发现他整条左臂的血管都凸起成青紫色,伤口渗出的血珠落地竟腐蚀出细小的坑洞。
残余的蛛奴拖着残躯退入地缝,最年长的那个突然扯着漏风的喉咙嘶笑:\"阎罗印......果然在......\"
碎石暴雨般砸落下来,截断了未说完的诅咒。
谢燕单膝跪地撑着御苍生摇摇欲坠的身体,他滚烫的呼吸拂过她耳畔:\"西南......焦骨木......\"沾血的手指在她掌心画出扭曲的符号,与手腕银纹重叠的刹那,谢燕听见地底传来锁链拖动的巨响。
扯下袖口布料时,谢燕发现自己的手比御苍生失血过多的唇色还要苍白。
染血的银纹在纱布下微微发烫,像极了初见那日判官殿外不熄的引魂灯。
御苍生倚着岩壁低笑,声音却突然卡在喉间——西南方的血雾正在凝聚成新的漩涡,比他们逃离的深渊还要浓郁百倍。
谢燕的手指在御苍生手臂上打了个死结,布条瞬间被毒血浸透成紫黑色。
御苍生突然扣住她发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别浪费力气。\"
\"闭嘴。\"谢燕扯开第二层衣袖,这次用上了古籍里夹着的镇魂符。
符纸触到伤口的刹那腾起青烟,御苍生额角暴起的血管终于平复些许。
她感觉到头顶的视线,抬头正撞进那人映着血雾的瞳孔里。
勾魂索突然发出嗡鸣。
御苍生指尖擦过她凌乱的鬓发,摘下一片沾着金砂的蛛网:\"你手腕的银纹比昨天扩散了三寸。\"
西南方的岩层就在这时裂开豁口。
谢燕搀着御苍生跃过满地焦骨时,发现自己的鞋底正在融化。
血雾凝成的蛛丝粘在皮肤上,每走一步都像撕开皮肉,而御苍生的气息已经紊乱到无法掩饰——这比她预想的还要糟。
三簇鬼火从地缝里钻出来,拼成个残缺的八卦阵。
谢燕抬脚碾碎阵眼处的骷髅头,听见背后传来皮肉烧灼的滋滋声。
御苍生用判官笔撑住身体,勾魂索缠着的小腿正在渗出血珠:\"还有八百步。\"
这个数字让谢燕心头猛跳。
她摸到藏在腰间的阎罗印拓片,那东西此刻烫得像块火炭。
三天前御苍生划破她手腕取血时说过,禁地的焦骨木只认阎罗血脉——而现在她银纹里流动的,正是被那方印强行唤醒的残存力量。
地面突然隆起土包。
五只长着人脸的蜘蛛破土而出,这次它们的青铜面具镶着金边。
谢燕被毒液逼到岩壁夹角时,突然发现御苍生的判官笔尖在画止血符——这个发现比蜘蛛的獠牙更让她胆寒,他竟虚弱到需要借助符咒止血。
\"坤位!\"谢燕将拓片拍在岩壁上。
银纹迸发的光芒中,人脸蜘蛛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
她趁机拽着御苍生滚进突然出现的裂缝,腐臭的泥土灌进鼻腔时,听见上方传来岩石坍塌的轰鸣。
黑暗中有冰冷的锁链擦过脚踝。
谢燕摸到御苍生剧烈起伏的胸口,他喉间压抑的闷哼声让她想起档案馆那夜——当时他就是这样捂着心口闯进来,黑袍下淌出的血染红了半卷生死簿。
\"到了。\"御苍生的声音惊醒了岩壁上沉睡的荧光苔藓。
谢燕抬头看见两株交错的焦骨木,树干上刀刻的符咒正与她腕间银纹共鸣。
但那些本该朱砂填色的沟壑里,此刻涌动的却是漆黑粘稠的液体,像极了西殿阎罗吐出的毒血。
御苍生的勾魂索突然绷直。
谢燕转头看见血雾在他们身后聚成漩涡,无数青铜面具在雾中若隐若现。
更可怕的是焦骨木的根系正在渗出黑水,树皮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蜘蛛纹——与西殿喽啰衣襟上的一模一样。
谢燕按住狂跳的腕间银纹,发现焦骨木的阴影正慢慢爬上御苍生的后颈。
地底传来的锁链拖动声比先前清晰百倍,这次还混杂着类似玉碎铃铛的清脆撞击——与三日前判官殿里突然碎裂的十二盏魂灯声响完全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