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劈开子时的夜空,雨帘在触及老宅瓦片的瞬间蒸腾成血雾。我趴在东厢房窗棂前,看着青砖院墙如蜡般融化,露出底下森白的兽骨地基。整座宅院发出筋肉撕裂般的声响,三层客栈从地底翻涌而出,飞檐下悬挂的青铜铃铛与我的残铃共振,震落满地带血的铜锈。
穿堂风裹着纸钱灌入喉管,柜台上的桐油灯突然爆燃。火舌舔舐着人皮账簿,墨迹在高温中重组为客栈立体剖面图——地窖的青铜灯阵正在倾斜,第七盏空灯的位置裂开深渊,某种巨型生物的鳞片摩擦声顺着梁柱传导。
\"客官,该续房钱了。\"
老板娘从血雾中凝形,织锦袄上爬满蛆虫状的金线刺绣。她抬手拨动算盘珠时,我左眼的阴瞳突然刺痛,视界里那些金线分明是缝合伤口的桑皮线。账簿自动翻至最新页,噩梦值债务已累积到\"四十九两\",利息栏赫然写着\"剜心三钱\"。
穿素白旗袍的沈秋棠从楼梯转角飘来,她手中捧着个乌木匣。阴瞳视界里,匣内躺着半枚翡翠簪头——正是镜中少女遇害时碎裂的凶器。当她试图开口时,喉管突然被无形丝线缝合,眼角渗出黑色泪滴在地面腐蚀出小字:\"戌时三刻,带簪头去地窖换命\"。
客栈地板在震动中开裂,露出底下沸腾的血池。池中浮沉着无数青铜灯盏,每盏灯芯都连着条半透明的脐带。沈秋棠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她的掌心浮现父亲的字迹:\"灯阵第七为生门,献秋棠可镇...\"字迹被血水晕开,化作父亲被铁钩穿透琵琶骨的画面。
子夜更漏响过三声,整条长街突然铺满冥纸。纸人轿夫从血雾中踏出,唢呐声里夹杂着骨骼碎裂的脆响。八抬大轿的帘布是人皮缝制,轿顶悬挂的青铜铃铛刻着\"沈\"字篆文。当轿帘被阴风吹起时,我看到了此生最恐怖的场景——
轿中端坐着穿凤冠霞帔的沈秋棠,她的盖头下伸出六只鬼手,每只手上都戴着沈家祖传的翡翠戒指。送亲队伍里的纸人突然齐刷刷转头,惨白的脸颊上画着我的生辰八字。队伍末尾的骡车拖着具青铜棺,棺盖缝隙里伸出缠绕着脐带的鬼王左手。
客栈地窖入口在棺椁撞击下轰然洞开,青铜灯阵的第七盏空灯迸发吸力。沈秋棠的灵体被撕扯成丝线,她将翡翠簪头刺入自己心口:\"公子快动手!把我的残魂填入...\"话音未落,鬼王左手破棺而出,指尖翡翠扳指射出符咒击碎三盏青铜灯。
灯油如活物般攀上我的小腿,剧痛中浮现三百年前的血祭场景:沈家先祖将双胞胎女儿绑在灯阵中,姐姐的魂魄被炼成往生铃,妹妹的肉身成了客栈地基。此刻父亲的声音突然在脑内炸响:\"默儿看清楚!秋棠就是第七盏灯的灯芯!\"
残铃在掌心碎成齑粉,往生铃与镇魂铃的碎片在空中交织成八卦阵。鬼王左手抓住阵眼,将我的阴瞳硬生生剜出。在失去视觉的刹那,沈秋棠的残魂突然涌入我的左眼,阴瞳视界进阶为\"通幽\"——
我看到客栈每块砖瓦都嵌着沈氏先祖的骸骨,鬼王左手连接的躯体正是被历代镇压的沈家长子沈淮安。他在视界里泣血怒吼:\"沈家女儿为灯油,男丁为灯芯,这血契该破了!\"
花轿帘布突然燃烧,露出底下压着的族谱铁卷。沈秋棠的嫁衣在火中化为灰烬,露出满身契约刺青:\"丙寅年沈月茹代兄献祭\"。当我的血滴在铁卷上时,所有青铜灯盏同时哀鸣,灯阵浮现出姑婆被铁链锁住的虚影:
\"默儿,沈家每代长子都会'病故',实际是被炼成灯芯镇压兄长冤魂!秋棠是你亲...\"
鬼王左手突然捏碎虚影,轿中新娘暴起掐住我的喉咙。盖头滑落时露出的面容,竟是五年前失踪的父亲!他右眼嵌着我的阴瞳,左眼燃烧着青铜灯焰:\"好孩子,来换爹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