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亭黄铜格栅渗出猩红铁锈。
陈恪的后背紧贴冰凉的玻璃,十余盏白灯笼在浓雾中围成完美圆形。轿帘缝隙垂落的暗红表链突然绷直,如同嗅到血腥的毒蛇般探向电话亭。怀表中的骷髅刻度发出尖啸,震得耳膜渗出血丝。
\"叮——\"
手中的校表仪突然磁石般吸附在话筒上。陈恪福至心灵,将校表仪的探针插入电话机簧片孔。电流声瞬间化作齿轮咬合的轰鸣,白灯笼应声熄灭。雾气翻涌间,轿夫们脖颈发出发条卡顿的咔嗒声,抬着空轿退入黑暗。
冷汗浸透的衬衫紧贴着脊梁,陈恪攥着发烫的怀表冲进雨幕。青石巷两侧的欧式骑楼正在发生诡异畸变——雕花阳台长出齿轮状獠牙,雨水在哥特式飞扶壁上汇成血管般的铜锈。
永岁钟表行的霓虹招牌亮如凝血。
推开吱呀作响的橡木门,陈恪瞳孔骤缩。大堂中央的波斯地毯上,赫然蜷缩着具西装革履的尸体!尸体右手紧握修表用的目镜,左手小臂皮肤不翼而飞,裸露的肌肉纹理间嵌着枚锈蚀的齿轮。
\"周...周师傅?\"
陈恪牙齿打颤。这正是三天前帮他鉴定过怀表的钟表匠,此刻尸体胸腔竟传出规律的滴答声。当他强忍恶心翻动尸体时,腥臭的黑色机油突然从死者七窍喷涌。
\"啪嗒\"
尸体胸口的怀表弹开表盖,陈恪的倒影映在布满血丝的玻璃表蒙上。表盘刻着行小楷:\"戌时三刻,肢解于永岁堂前\"。而此刻怀表显示的时间,距离戌时只剩七分钟!
尸体突然睁眼。
陈恪踉跄后退,撞翻了陈列柜。数十块古董表摔落地面,表壳竟如甲虫般自行爬动。尸体的喉结上下滚动,吐出带着机油味的呓语:\"陈老鬼的账簿...在月相钟...\"
\"轰!\"
二楼传来重物坠地声。陈恪抄起煤油灯冲向楼梯,却发现台阶数量比昨夜多出三级。铁质扶手浮现婴儿手掌状的凸起,某个血手印正顺着栏杆蜿蜒爬行。
阁楼的门虚掩着。
浓烈的玫瑰香中,陈恪的煤油灯照出个背对门端坐的人影。当他颤抖着扳过那人肩膀,呼吸几乎停滞——竟是具套着祖父长衫的蜡像!蜡像手中的账簿封皮,分明是人后颈的皮肤。
\"沙...\"
蜡像的眼珠突然转动。陈恪倒退时撞倒立式钟,钟摆扫过蜡像的瞬间,那具空壳突然喷出黑色发丝。发丝缠住陈恪脚踝,将他拖向突然洞开的地板暗格!
腐臭味扑面而来。
暗室四壁贴满泛黄的当票,中央摆着台巨型月相钟。猩红的月球模型嵌满牙齿状齿轮,九个时区表盘显示着不同年代的日期。当陈恪的煤油灯照亮顶部表盘,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那分明是自己出生那天的农历历法!
\"咔嚓\"
月相钟的青铜底座裂开缝隙。陈恪用镊子撬开暗格,摸出本裹在油纸里的硬壳账册。翻开扉页的瞬间,煤油灯的火苗陡然变成幽绿色。
民国廿三年三月初七
收当:鎏金掐丝怀表(附魂)
当户:江晚晴(已故)
死当条件:寅时收尸
泛黄的字迹突然渗出血珠。陈恪慌忙合上账簿,暗室突然剧烈震颤。月相钟的齿轮疯狂旋转,某个刻着\"戌\"字的表盘弹出半截断指,正指向他手中的账簿。
尸臭从头顶传来。
陈恪抬头惊见周师傅倒挂在暗室入口,胸腔裂开巨大豁口。锈蚀的齿轮群从伤口涌出,如同金属蝗虫扑向月相钟。当第一枚齿轮嵌入钟体,整栋建筑突然响起骨骼错位的脆响。
\"快走!\"
沙哑的吼声在身后炸响。陈恪回头看见蜡像正在融化,祖父的脸从蜡油中浮出:\"把账簿...放进子母钟...\"话音未落,周师傅的尸体重重砸在月相钟上,鲜血顺着时区表盘汇成四个血字:
【申酉戌三煞】
怀表突然发烫。陈恪瞥见戌时将至,发狠扯断月相钟的鎏金表链。当表链坠地的刹那,暗室地板如活物般蠕动,将他抛进某个倾斜的甬道。
腐木碎屑划破脸颊。陈恪顺着滑道跌进地下室,煤油灯照亮满墙的刑具。铁处女表面布满钟表齿轮,绞刑架绳索系着铜质摆锤,最骇人的是中央的青铜解剖台——台面刻满梵文与齿轮图样的融合纹路。
\"咚!\"
戌时的钟声穿透地砖。解剖台突然立起,台面浮现出江畔码头的微缩投影。陈恪看见1937年的祖父正在码头焚烧账簿,火光中站满戴怀表的无面人。
怀表骷髅同时哀嚎。
陈恪的手背突然浮现齿轮状血痕,账簿自动翻到末页。泛黄的宣纸上,祖父的字迹正在渗出墨汁:
【见字如晤
若读到此处,说明煞局已开
速将月相钟移至子母钟室
切记不可让怀表群...】
字迹在此处被血污覆盖。陈恪突然听到头顶传来锯木声,地下室的天花板正在裂开锯齿状缝隙。周师傅的尸体从裂缝坠落,颈椎处插着柄铜质钥匙。
钥匙插入解剖台锁孔的瞬间,整面刑具墙向两侧滑开。幽蓝的冷光从密道溢出,陈恪看见通道尽头有座青铜门,门环是相互咬合的齿轮造型。
怀表显示戌时一刻。
密道两侧的油灯逐次自燃,火苗中浮现出民国女子的残影。当陈恪经过第三盏灯时,灯罩突然爆裂,飞溅的玻璃片中嵌着半张1937年的《申报》残页:
\"永岁钟表行女尸案告破
死者江晚晴系咬碎怀表自尽
奇特在怀表机芯藏有...\"
密道尽头传来齿轮咬合的巨响。陈恪撞开青铜门的刹那,腥风卷着铜屑扑面而来。子母钟室中央矗立着三层楼高的机械钟,数以万计的齿轮在虚空悬浮旋转,而钟摆竟是具封在琥珀中的女尸!
女尸脖颈套着暗红表链,与红轿垂落的表链如出一辙。当陈恪靠近基座,怀表突然脱手飞向钟摆。琥珀中的女尸猛然睁眼,胸腔裂口处伸出数百条表链缠住他的脚踝。
月相钟从后方撞破墙壁闯入。
两座巨钟的齿轮群开始相互吞噬,陈恪被表链拖向琥珀女尸。生死关头,他抓起周师傅的铜钥匙刺入女尸眼眶。表链应声断裂的瞬间,账簿自动飞入子母钟的擒纵机构。
整座钟表行响起鲸鸣般的轰鸣。
陈恪瘫坐在齿轮堆里,看着两座巨钟融合成新形态。当最后枚齿轮归位,子母钟表面浮现出江城的全景投影——每个建筑屋顶都立着永岁钟表行的霓虹招牌。
怀表突然冰寒刺骨。
陈恪低头查看,发现骷髅刻度全部逆转。表盖内侧不知何时多了行血字:\"寅时三刻,收汝魂魄\"。而此刻距离寅时,还剩四小时。
地下室的暗河突然传来摇橹声。
当他冲到临河的气窗前,惊见浓雾中有艘乌篷船正在靠岸。船头挂着的白灯笼上,赫然写着\"永岁引魂\"四个篆字。船夫抬头露出腐烂的半张脸,举起怀表对着陈恪诡笑。
表盘显示着同一死亡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