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水漫过膝头时,沈墨卿看清井壁布满抓痕。那些深浅不一的沟壑里嵌着碎指甲,拼出四十九个\"冤\"字。当他弯腰拾取玉珏时,井底淤泥突然翻涌,浮起具穿百衲衣的童尸。孩童脖颈缠着水袖,青紫小手里攥着把金剪刀——正是祖父陪葬之物!
\"沈家哥哥...陪奴家耍戏呀...\"
童尸猛然睁眼,瞳孔里跳动着青色鬼火。井水瞬间沸腾,浮起二十八具戏子尸骸,手挽手围成圈跳《目连救母》。沈墨卿的玉珏突然发烫,在掌心烙出北斗七星图。图中天枢位闪烁红光,正对应童尸天灵盖处的青铜钉。
寅时阴风穿井而过,童尸突然暴起。金剪刀划破沈墨卿右腕,血珠坠入井水的刹那,四十九具尸骸齐声尖啸。他们的戏服碎片在空中拼成张人皮,赫然是二十年前悬梁的云霓裳!
逃回戏台时,沈墨卿发现右腕伤口长出细密红丝。那些丝线如同活物,正沿着血脉向心口攀爬。后台铜镜映出骇人景象——红丝在皮下织成戏服纹样,每道褶皱都刻着《缚魂咒》。
梳妆匣突然弹开,滚出个锡制胭脂盒。盒底暗层藏着卷血书:
【甲子年八月中
墨卿承魍魉衣
需取四十九人喉血
于中元夜浇灌戏台】
血书末尾画着戏楼剖面图,地底竟埋着口青铜棺椁。沈墨卿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图中标注的棺位正是枯井所在!
丑时更响,戏台藻井垂落的宫灯突然爆燃。青色火焰中浮现祖父虚影,正将金剪刀刺入云霓裳咽喉。当鲜血喷溅时,二十八盏宫灯同时亮起,灯穗化作肠子缠住沈墨卿脖颈。
五更梆声未落,戏楼大门轰然洞开。浓雾中走来队纸扎兵勇,抬着顶猩红轿子。轿帘掀动间,露出云霓裳腐烂半边的面容。她腕间银铃轻摇,戏楼梁柱应声爬出七具穿盔甲的干尸。
\"沈郎...该扮钟馗了...\"
云霓裳的指尖穿透轿帘,沈墨卿怀中玉珏突然飞入轿中。干尸们齐刷刷跪下,将戏台青砖撬开。砖下埋着具朱漆棺材,棺盖刻着《阴兵点将图》——图中主帅的面容,正是沈墨卿前世坠亡时的模样!
当沈墨卿触及棺椁时,地窖七面人皮鼓同时自鸣。鼓点声中,棺材渗出黑血,在台面汇成道血符。符咒中心浮现祖父的面容:\"墨卿吾孙...速将生辰八字刻于棺内......\"
沈墨卿掀开棺盖的刹那,腐臭黑雾裹住全身。棺内整齐码放着四十九把描眉笔,每支笔杆都刻着横死戏子的名讳。最底层压着本《炼傀谱》,书页间夹着绺胎发——正是他满月时剃下的!
\"锵!\"
云霓裳的轿中飞出条水袖,缠住沈墨卿腰身拽入轿内。腐尸气息扑面而来,他惊觉轿厢远比外界看着广阔。七面人皮鼓悬在空中,每面鼓前跪着个穿寿衣的乐师,正用肋骨敲击鼓面。
\"当年你祖父在此炼我魂魄...\"云霓裳的指甲划开沈墨卿衣襟,\"如今该你继承这'活傀戏班'了。\"她撕下块面皮贴在沈墨卿脸上,皮下顿时钻出万千红丝,与四十九把描眉笔产生共鸣。
鸡鸣破晓时,沈墨卿在枯井边惊醒。怀中抱着把沾满淤泥的金剪刀,刃口残留着暗红血渍。井口漂浮着件残破的钟馗戏服,袖口绣着他前世的名讳\"沈惊鸿\"。
当他将剪刀刺入井壁时,青砖缝隙渗出黑血。井水突然倒流,露出底部青铜棺椁。棺身缠着二十八道浸血铁链,每道锁链都系着颗风干的心脏。最骇人的是棺盖雕纹——竟是他身披魍魉衣、手持描眉笔的邪像!
棺内传来指甲抓挠声,沈墨卿的玉珏突然碎裂。碎片在空中拼出北斗七星阵,天枢位直指他的眉心。地窖鼓声再起,这次每声鼓点都伴随心跳,震得戏楼瓦片簌簌坠落。
\"沈家血脉...终成戏奴......\"
云霓裳的叹息从井底传来,沈墨卿惊觉双脚已化作木质。井水漫过腰际时,他看见自己的倒影——身着血衣,面画钟馗,正被万千红丝拖向青铜棺椁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