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川在玉化中苏醒时,三百根镇魂钉正穿透他的琵琶骨。九层尸塔已恢复正位,每层檐角挂着的青铜尸铃都在泣血。他试图挣扎,却发现身体与塔身融为一体——青砖缝隙里嵌着他的血管,飞檐上垂落的铜铃里摇晃着他的牙齿。
\"终于醒了?\"白小碗的声音从塔心传来。她端坐在由头骨垒成的法坛上,手中捧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那心脏表面布满《阴灯簿》的文字,每跳动一次,塔外就传来百鬼哀嚎。
沈寒川的视线穿透塔壁。湘江两岸跪满腐烂的尸群,它们正用指骨敲击头盖骨,奏着傩戏《破地狱》的鼓点。江心浮着九具青铜棺,棺盖上的镇尸符正逆时针旋转,每转一圈,他的玉化身躯就多道裂痕。
\"吉时到!\"白小碗捏碎心脏。沈寒川的瞳孔突然映出六十年前的画面:九层尸塔在地动中倒插地底,三百名沈家人被活祭在塔基。他们腐烂的手掌穿透青砖,在塔内壁留下血手印——正是此刻困住他的那些掌纹!
尸塔突然倾斜。沈寒川在震荡中看见塔底封印——九具青铜棺呈北斗状排列,棺中锁着沈家九代掌灯人的尸胎。当月光透过塔顶的尸眼天窗,他惊觉自己的玉化身躯竟成了聚焦月华的镜面。
\"借月华,燃尸灯。\"白小碗割开手腕,将血洒向塔壁。那些嵌在砖缝里的血管突然暴起,将沈寒川吊到天窗前。月光灼烧玉化皮肤的瞬间,三百里湘江燃起青磷鬼火,每簇火中都站着个被炼成尸烛的沈家亡魂。
沈寒川的后背裂开道血缝。《阴灯簿》残页如蜈蚣般钻出,在空中拼成张湘江舆图。图上标注的每个尸烛标记都在移动,最终汇聚成傩面形状——正是他胸口逐渐成型的尸蚕王纹!
江面突然掀起巨浪。九具青铜棺破水而出,棺盖上的镇尸符燃起幽蓝火焰。当第一具棺椁撞上尸塔,沈寒川看见棺中尸胎的脸——竟是自己七岁溺亡时的模样!尸胎脖颈挂着长命锁,锁芯里塞着截焦黑的指骨。
\"认得这个吗?\"白小碗晃动着半块龙凤尸牌,\"你七岁那年本该命绝,是沈家老太爷屠了整个渔村,用九百生魂给你续命...\"她突然掀开地砖,露出塔基下堆积如山的婴孩头骨,每颗头骨的天灵盖都刻着沈寒川的生辰。
尸蚕王纹突然暴起。沈寒川的胸腔裂开,九条尸蚕王钻出体外交尾,产下的卵瞬间孵化成蛊虫大军。虫群扑向白小碗时,她突然撕开人皮——内里是具正在玉化的女尸,心口处插着把刻有\"白小碗\"三字的青铜匕首。
\"阿姐...?\"沈寒川的声带被蛊虫啃噬。记忆如毒刺扎入脑海:七岁那年的江边,自己亲手将青铜匕首刺入玩伴胸口。那个叫白小碗的女孩沉江前,将半块尸牌塞进他手里...
尸塔突然地动山摇。真正的白小碗残魂从江底升起,三百具水尸托着她的嫁衣。当她的指尖点向沈寒川眉心,九具青铜棺同时炸裂,棺中尸胎化作血线缠上他的四肢。
\"该赎罪了。\"两个白小碗的声音重叠。沈寒川被血线拽向塔顶天窗,玉化身躯在满月光华中变成巨大的聚光镜。当第一缕月华被折射向江面,九千尸烛同时爆燃,火光中升起尊三头六臂的傩主法相。
法相左侧头颅是沈家太爷,右侧是活尸曾祖父,中央的傩面正在剥落——露出沈寒川玉化的脸!当法相完全显形,湘江两岸的地面裂开九道深渊,六十年来所有被沈家残害的怨灵破土而出。
沈寒川的玉化皮肤开始龟裂。从裂缝中钻出的不是血肉,而是无数《阴灯簿》的书页。这些浸透尸油的书页在空中组成渡船,每个文字都化作撑船怨灵。当三百艘渡船撞向尸塔,他听见自己脊椎碎裂的声响。
\"九塔焚天——\"傩主法相发出三重吼声。沈寒川的玉化身躯轰然炸裂,碎片如流星坠入湘江。每块碎片都燃起青色尸火,将江水煮成沸腾的血汤。九层尸塔在火雨中崩塌,每块坠落的青砖都映出段沈家罪孽。
白小碗的残魂在烈焰中轻笑。当最后一块镇魂碑沉入江底,血月突然被黑云吞噬。三百里湘江归于死寂,唯有焦黑的渡口残碑上,新生的尸蚕正用酸液蚀刻出一行小字:
\"甲子年七月廿三,傩主归位,九塔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