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崖在血泊中醒来时,戏台上的皮影人正在啃食他的鞋带。他惊叫着翻身滚下戏台,后背撞在观众席的条凳上,木刺扎进掌心的剧痛让他清醒——昨夜渗血的幕布已恢复暗红色,仿佛那些可怖场景只是场噩梦。
直到他看见手腕的血玉镯。
镯子像条冰冷的毒蛇缠在腕间,裂纹中残留的黑血已消失不见。陆青崖颤抖着摸向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锁屏壁纸竟变成了戏台全景,画面里有个模糊的人影正站在他此刻的位置。
\"叮!\"
青铜钥匙从衣袋滑落。陆青崖捡起时发现钥匙齿缝沾着暗红肉屑,凑近能闻到腐臭味。他猛然想起昨夜檀木匣里还有本线装册子,连滚带爬冲回后台,却在樟木戏箱前僵住了。
箱内皮影人的排列方式变了。
原本七层皮影现在堆成口棺材的形状,最上层的鬼新娘皮影换成了个戴傩面的老生。更诡异的是所有皮影的关节处都生出细密的红色菌丝,像血管般在驴皮表面游走。
\"咳咳...\"
戏楼深处突然传来咳嗽声。陆青崖抄起铜烛台循声摸向西厢,推开虚掩的雕花门时,浓烈的尸臭味熏得他几欲昏厥——整面墙壁挂着九十九盏灯笼,每盏灯罩都是人颅骨打磨而成,灯油正滋滋作响。
\"别碰那些长明灯。\"沙哑的女声从梁上传来。陆青崖抬头看见个穿靛蓝粗布衫的老妇倒挂在房梁,她右眼蒙着蛇皮眼罩,左腕缠着串兽牙项链,\"灯油是用怀胎八月的孕妇尸油熬的,沾身即腐。\"
陆青崖的后背抵住门框:\"你是...\"
\"李三姑,看阴的。\"老妇翻身落地毫无声息,残缺的左耳垂挂着枚青铜钱,\"你爷爷陆三爷欠我半本《阴锣谱》,该还了。\"她突然掀开最近的灯笼,灯芯竟是根浸油的婴儿脐带。
陆青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李三姑的独眼扫过他腕间血玉镯,枯爪般的手猛地扣住他咽喉:\"孟兰的血契镯?陆家人果然都是畜生!\"她的指甲刺入皮肉,玉镯突然发烫,在皮肤上烙出青烟。
戏台方向传来皮影人走动的沙沙声。李三姑脸色骤变,拽着陆青崖钻进供桌下方。桌布垂落的瞬间,陆青崖看见十几具皮影人正用关节爬行,它们的琉璃眼珠在黑暗中泛着绿光,驴皮表面浮现出类似人脸的凹凸。
\"这是阴兵借寿阵。\"李三姑从怀里掏出把黍米撒在桌布边缘,\"你爷爷用九十九个阴婚少女的怨气养阵,每逢甲子就要用至亲血脉献祭。\"她扯开陆青崖的衣领,锁骨处的蛇形胎记正在渗血。
陆青崖的视网膜突然灼痛。那些皮影人爬过的地面浮现出血色符文,与昨夜在立柱上看到的抓痕如出一辙。当第一具皮影爬到供桌前,他看清那驴皮上凸起的五官——竟是失踪的老镇长!
\"别看它们的眼睛!\"李三姑捂住他的嘴。皮影老镇长的脖颈突然180度扭转,琉璃眼珠爆出绿光。供桌下的黍米剧烈跳动,发出炒豆般的炸响,最前排的皮影人关节冒出青烟。
阴风骤起。所有灯笼同时熄灭,陆青崖听见皮影人爬行的声响在四面八方响起。李三姑往他掌心塞了枚铜钱:\"含住!等我说跑就往东厢冲!\"
戏楼深处传来铁链拖曳声。李三姑突然掀翻供桌,扬手洒出把腥臭的骨灰。皮影人在骨灰雨中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驴皮表面鼓起密密麻麻的水泡。陆青崖趁机冲向回廊,却在拐角处撞上块冰凉的铜镜。
镜中映出个穿嫁衣的女子背影。陆青崖的玉镯突然收紧,镜面泛起涟漪,女子缓缓转头——那张脸正在融化,血肉如蜡油般滴落,露出下面森白的头骨。头骨的眼窝里嵌着两枚血玉镯,与陆青崖腕间的镯子一模一样。
\"第七夜...第七夜...\"镜中鬼影的指骨穿透镜面。陆青崖的铜钱从口中跌落,滚到镜框底部卡住。鬼影的腕骨突然暴涨,腐臭的指节即将触到他咽喉时,李三姑的镇魂锣在身后炸响。
\"咣——\"
锣声震得瓦片簌簌坠落。鬼影尖啸着缩回镜中,陆青崖被李三姑拽着撞开东厢房门。屋内赫然是座三层神龛,每层都供着戴傩面的泥塑,神像手中的法器沾满黑褐色污渍。
\"这是血榫卯。\"李三姑点燃三炷尸油香插在香炉,\"戏楼有七处榫卯嵌着阴婚女子的遗物,你腕上的是孟兰的魂镯。\"她掀开正中神像的头颅,颅腔内竟嵌着半块带牙印的玉珏。
陆青崖的胎记突然灼痛。神龛背后的墙面渗出鲜血,逐渐显现出暗格轮廓。当他用青铜钥匙打开暗格时,整座戏楼的地板开始震动,暗格里躺着本皮质账簿,封面上用血写着《阴婚录》。
账簿第一页就贴着老镇长的照片。泛黄的纸页记载着甲子年七月初七,陆三爷用镇魂钉将活人封入戏箱制成皮影的经过。照片里的老镇长被钢丝吊在戏台横梁,眼眶里塞着两枚带血的琉璃珠。
\"你还有七天。\"李三姑用兽牙项链缠住他流血的手腕,\"血玉镯嵌满七块,阴兵借寿阵就会重启。\"她突然扯开自己的粗布衫,胸口赫然是七个血窟窿,每个窟窿都嵌着块碎裂的玉镯残片。
戏楼外传来唢呐声。陆青崖扒着窗缝窥视,浑身血液几乎凝固——荒草丛中飘着顶猩红喜轿,轿帘被阴风吹起的刹那,他看见昨夜的无面新娘正端坐其中,青白色的手腕上戴着六块血玉镯。
李三姑突然将尸油泼向神龛。火焰腾起的瞬间,所有傩面神像的眼窝开始流血。陆青崖怀中的《阴婚录》自动翻页,最新一页浮现出他的生辰八字,字迹正在被某种液体晕染——那是从他胎记渗出的血。
\"快走阴门!\"李三姑踹开神龛后的暗门。陆青崖抱着账簿跃入暗道时,听见皮影人关节摩擦声已近在咫尺。暗道石壁上刻满少女的抓痕,最深处用血画着张人皮鞣制的流程图。
暗道的尽头是间圆形墓室。九口黑漆棺材呈莲花状排列,中央的青铜棺椁上缠着浸血的红绸。当陆青崖的玉镯触到棺椁时,盖板突然滑开半尺,浓稠的血浆中浮起具穿戏服的骷髅,它的指骨上戴着枚翡翠扳指——与祖父遗物中的那枚完全相同。
\"这才是你爷爷。\"李三姑的声音在身后幽幽响起,\"外面那个演了六十年皮影戏的,不过是借寿阵养的活尸。\"
陆青崖的视网膜突然浮现幻象:年轻的陆三爷站在青铜棺前,将尖叫的少女按进血池。少女的背皮被完整剥下,骨架被钢丝串联成皮影,剩余的血肉倒进戏箱,滋养那些吃人的驴皮傀儡。
暗门方向传来皮影人的尖啸。李三姑突然将陆青崖推进棺材,棺盖闭合的瞬间,他看见老妇人撕开自己的脸皮——下面竟是张布满尸斑的少女面容,右眼窝里插着把生锈的镇魂钉。
黑暗中的窒息感持续了半炷香时间。当棺盖再次开启时,陆青崖发现自己躺在戏台中央,腕间的血玉镯不知何时多出两道裂纹。午夜的梆子声从街角传来,幕布后的\"出将\"门内,数十具皮影人正对他行着万福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