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渡坠入的深渊里回荡着冰晶碎裂声,失重感持续了整整七秒。当他砸进堆叠的尸骸时,腐殖质的气味混着硫磺味直冲鼻腔。手电筒的光束扫过穹顶,倒悬的钟乳石上挂满冰封的胎儿,脐带相互缠绕成巨大的蜘蛛网状。
地宫墙壁用肋骨拼接出萨满星图,陈渡摸索着起身时,踩碎了某具骸骨的颅骨。脑腔里滚出枚青铜钥匙,齿纹与他腰间祖传的骨铃严丝合扣。钥匙插入墙面的瞬间,整面骨墙开始重组,露出条倾斜向下的甬道。
甬道两侧嵌着人形烛台,那些被剥皮的尸体保持祈祷姿态,凝固的尸蜡在胸腔燃烧。当陈渡经过第三十七具人烛时,尸体的眼球突然转动,燃烧的烛芯爆出人语:\"陈氏守阴人,当献心肝三斤...\"
地砖缝隙渗出粘稠黑液,陈渡的胶靴底被腐蚀出蜂窝状孔洞。前方传来铁链拖曳声,他闪身躲进壁龛,却撞上具正在风化的道袍尸骸。尸体的道冠里藏着半卷《镇阴录》,泛黄的纸页记载着永乐年间萨满与道士共镇邪祟的秘事。
\"地宫三层,每层镇一凶。\"陈渡的指尖抚过残缺的阵图,突然摸到纸页夹层里的骨针。当他用针尖挑破夹层,暗藏的朱砂符咒显现出来——正是母亲在他周岁时刺在背上的辟邪纹样。
第二层地宫的冰墙里封着三百僧兵,他们的木鱼冻在掌心,嘴唇保持念咒的形态。陈渡的手电光扫过某具冰尸时,冰层突然龟裂,僧兵的眼珠在冰壳后转动,诵经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地面经幡无风自动,陈渡发现每块幡布都写着生辰八字。当他扯下某块写着自己生父名字的经幡,冰墙应声碎裂。僧兵们的喉结上下滑动,诵经声变成尖利的警笛,震得冰晶簌簌坠落。
某具僧兵的腹腔突然炸开,钻出条三头巨蟒。这畜牲的每个蛇头都长着人脸,中间的头颅分明是当年给母亲接生的产婆。巨蟒的鳞片刮过冰面,留下带血的梵文咒语,陈渡的猎刀砍中蛇身时,刀刃竟被经文震得脱手。
第三层地宫中央矗立着黑山娘娘玉像,神像的莲花宝座由活人血肉浇筑而成。当陈渡靠近时,肉莲突然绽放,每片花瓣都是张痛苦的人脸。莲心处蜷缩着具浑身长满肉须的胎儿,脐带连接着玉像的子宫。
\"这是你的双生兄弟。\"玉像发出母亲的声音,肉莲上的胎儿突然睁眼。它的瞳孔是纯净的墨色,倒映出二十年前的产房场景:真正的陈渡本该是双胞胎,接生婆用骨刀将另一个胚胎植入了玉像。
陈渡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背上的辟邪纹开始灼烧。肉莲突然收缩,将胎儿包裹成茧。玉像的右手缓缓抬起,指尖垂落的冰晶化作三十七枚骨针,暴雨般射向他的要害。
陈渡翻滚着躲到祭坛后方,撞翻了盛放眼球的青铜鼎。鼎中滚出的眼球突然活化,弹跳着组成防御阵型。阴兵陈魁的骨架从鼎内爬出,锈刀劈碎袭来的骨针,眼窝绿焰炽烈如炬。
\"守阴人当断轮回!\"陈魁的颌骨开合,挥刀斩向玉像基座。刀锋触及玉石的刹那,地宫四壁渗出黑色经血。肉莲中的胎茧剧烈震动,茧壳裂开处伸出带倒刺的触手,瞬间贯穿三名阴兵的头骨。
陈渡捡起猎刀割破掌心,将血抹在陈魁的锈刀上。刀身浮现血色符咒,劈中玉像脚踝时竟削下半块黑玉。裂缝中涌出腥臭的羊水,浸泡着数百具婴儿骸骨,每具骸骨的天灵盖都刻着陈氏族徽。
胎茧完全裂开时,邪婴的体型已膨胀三倍。它的皮肤布满鳞片,脊背凸起七根骨刺,尾椎延伸出蝎子般的毒钩。当邪婴发出啼哭,地宫顶部的冰尸胎儿纷纷坠落,在半空爆成血雾。
陈魁的阴兵结阵冲锋,却在触及血雾的瞬间骨肉消融。陈渡摸出人烛甬道取得的青铜钥匙,猛地刺入自己背部的辟邪纹。剧痛中,钥匙与纹路产生共鸣,地宫突然剧烈震动,玉像胸口裂开道暗门。
邪婴的毒钩扫来瞬间,陈渡钻入暗门。通道内壁布满搏动的血管,他在爬行中摸到块温热的物体——那是半截尚未石化的女性手臂,腕部的银镯刻着母亲的名字。
暗门尽头是间圆形墓室,八十一面铜镜组成往生阵。当陈渡踏入阵眼,所有镜面同时映出邪婴的影像。某面铜镜突然破碎,碎片中飞出只冰晶蝴蝶,落在他肩头化作母亲虚影。
\"砸碎兑位镜!\"虚影的声音带着回响。陈渡挥刀劈向西南方位的铜镜,镜面裂开的刹那,邪婴的惨叫震落墓顶碎冰。其余铜镜接连炸裂,每块碎片都映出段陈氏先祖献祭的画面。
当最后一面铜镜破碎,墓室地面塌陷。陈渡坠入冰湖时,看见湖底沉着整座黑水窠的倒影——那些骨墙民宅里,无数个自己正在重复着死亡轮回。
刺骨的湖水中,陈渡的伤口渗出血丝。鱼群循着血腥味聚集,这些长着人牙的怪鱼开始啃噬他的衣物。当某条鱼咬住银镯时,镯子突然迸发青光,将鱼群震成肉末。
湖底升起具水晶棺,棺中女子与母亲容貌相同,怀中抱着青铜铸造的邪婴模型。棺盖内侧刻满诅咒,陈渡辨认出这是用反写满文记录的换命邪术——当年母亲用自己的阳寿,将邪胎灾厄转嫁给了整个黑水窠。
邪婴的毒钩刺破冰层扎入湖中时,陈渡举起青铜模型猛砸水晶棺。棺中女子突然睁眼,抓住他的手腕按在模型胸口。冰湖开始沸腾,陈渡的视线被强光吞没前,瞥见模型内部精巧的齿轮结构——这竟是萨满与墨家共铸的机括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