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树梢头的露珠凝成霜花时,蓝容正用凤尾钗挑开暖玉表面的薄霜。
战神的印记在月光下泛起微光,倒映出她眉间一抹朱砂似的火苗。
\"东家,新到的蜀锦都入库了。\"阿贵垂着头递上账册,鞋跟无意识地在青砖缝里碾了碾。
蓝容指尖顿在\"红泥\"二字上,瞥见伙计靴底暗红如血的污渍。
金鳞城唯有万宝楼后巷的赤陶窑,才会烧制这种掺了朱砂的陶土。
她忽然想起前日吟哕淘来的机关锁,锁芯里藏着半片染血的鳞甲。
\"阿贵哥家里的小囡囡,该学会走路了吧?\"她将账册翻得哗啦作响,袖中凤尾钗的流苏扫过对方颤抖的手背。
当夜梆子敲过三更,文曲阁库房传来细微的开锁声。
蓝容隐在货架后的阴影里,看着阿贵将掺了蛊虫卵的香粉倒进蜀锦包裹。
月光掠过他脖颈新添的淤青,那形状像极了黑市常见的烙铁印。
\"东家,我...\"阿贵转身撞见蓝容时,怀里的瓷瓶碎在青石板上,虫卵遇风化作黑雾。
蓝容抬手抛出浸过朱雀火的丝帕,火舌舔过雾气的刹那,映亮伙计衣襟里半截当票——正是他家祖传的田契。
\"金万财给的银钱,可够赎回三亩薄田?\"蓝容蹲下身,将烧焦的丝帕盖住满地虫尸。
阿贵跪在地上拼命磕头,额角渗出的血珠染红了她石榴裙摆。
三日后文曲阁新店开张,金鳞城半数商贾挤在鎏金牌匾下。
蓝容特意换上金万财最爱的牡丹纹襦裙,当众解开那匹\"有问题\"的蜀锦。
暗绣的凤穿牡丹图遇光流转,藏在经纬线里的蛊虫却突然暴起,直扑最近的钱庄掌柜。
\"诸位请看!\"蓝容指尖燃起朱雀火,文曲星纹在她额间绽开金芒。
火焰裹着蛊虫悬浮半空,竟显化出万宝楼密室里的交易影像。
百姓们眼睁睁看着金万财往贡品里掺碎石,黑煞带人打砸竞争对手铺面,最后定格在李青云手下装着地契的紫檀木盒。
金万财的狂笑从人群后方炸开:\"黄毛丫头弄些幻术...\"他话音戛然而止——蓝容袖中飞出数十封密信,每张洒金笺都盖着万宝楼独有的犀角印。
\"七月廿三,送李大人西域舞姬三名;八月初九,赠黑当家淬毒匕首三十柄...\"蓝容每念一句,百姓的嘘声便高一分。
抱着婴孩的妇人突然尖叫:\"我说囡囡怎么起红疹,原来万宝楼的痱子粉掺了石灰!\"
李青云的轿夫此刻突然调转方向,知府大人的声音隔着帘子发颤:\"本官与奸商势不两立!\"黑煞的狼牙棒哐当砸在金万财脚边,溅起的火星烧焦他孔雀毛大氅。
暮色染红朱雀大街时,万宝楼的伙计正忙着摘下鎏金匾额。
蓝容倚在二楼轩窗边,看最后一辆载着退货的马车碾过青石板。
暖玉在她掌心微微发烫,战神印里浮出白涵用剑气刻的小字:\"蛊虫母体仍在万宝楼。\"
对面屋檐忽然坠下半片黑鳞,在夕阳下泛着不祥的幽蓝。
蓝容将凤尾钗插回发髻,没注意街角乞丐捧着破碗的手,分明是常年握刀才有的粗茧。
更远处,万宝楼密室的九幽地火正吞吐着某种蛇形阴影,将金万财癫狂的笑声映在贴满符咒的砖墙上。
暮色将金万财佝偻的身影拉得老长,他攥着褪色的孔雀毛大氅缩在万宝楼门柱后,眼睁睁看着文曲阁伙计将\"紫气东来\"的匾额挂在曾经属于他的檀木柜台前。
蓝容特意选了惊蛰当日的辰时,春雷炸响的瞬间,二十八个算盘同时在朱雀大街噼啪作响。
\"东市绸缎庄作价八百两,南街茶楼折银三百...\"吟哕捧着账册蹦跳着穿过人群,腰间缀着的龙鳞算珠在晨光里叮当作响。
蓝容抚过万宝楼密库里沾着蛛网的玄铁算盘,指尖在\"金\"字暗纹上稍作停留。
这个曾让十三家钱庄倾家荡产的神算盘,此刻正在她掌心沁出阴冷的湿气。
\"蓝掌柜慈悲!\"当铺老朝奉突然扑跪在青石板上,枯槁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库房深处,\"那尊鎏金财神像的暗格里,藏着...藏着...\"他的话被骤然响起的锁链声打断,二十三个被铁链拴着的账房先生从地窖爬出来,脖颈烙着万宝楼的犀角印。
百姓的惊呼声中,蓝容用凤尾钗挑开神像底座。
发霉的地契雪片般飞出,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人皮——正是三年前失踪的茶商掌纹。
金万财突然发出夜枭般的怪笑,抓起算盘珠往嘴里塞:\"你们懂什么!
没有我压着米价,你们这些贱民早饿死了!\"
正午阳光最盛时,文曲阁的朱漆马车碾过万宝楼的门槛石。
蓝容特意换了素白襦裙,发间却簪着金万财最珍视的东海明珠。
当装着碎银的锦囊扔到金万财脚边,这个曾叱咤风云的商人突然蜷成虾米,从喉咙里挤出带着血沫的呜咽:\"你会遭报应的...密室的九幽火...哈哈...\"
\"容儿。\"清冷嗓音破开鼎沸人声,白涵不知何时立在银杏树下,战甲化作月白常服,腰间却仍悬着诛邪剑。
蓝容提着裙摆奔过满地账册时,发间凤尾钗突然迸出七彩流光——那是白涵三百年前为她雕琢的定情信物。
人群默契地退成圆弧,看着战神用剑气托住姑娘踉跄的身影。
蓝容额头撞上白涵胸前的蟠龙纹时,嗅到混着雪松香的星辉气息:\"你看见我烧蛊虫母体时留的凤凰尾羽了?\"白涵没说话,指尖轻轻拂过她后颈被毒雾灼伤的红痕。
夕阳将两人重叠的影子投在万宝楼残破的匾额上时,吟哕正举着糖葫芦帮老乞丐挑破脚底水泡。
谁也没注意乞丐浑浊的眼底闪过金芒,更没发现他破碗里躺着半片逆鳞——与昨夜屋檐坠落的黑鳞严丝合缝。
当夜文曲阁顶楼,蓝容对着满城灯火展开金丝账本。
白涵突然按住她执笔的手:\"九幽地火的气息今晨出现在城南义庄。\"他话音未落,窗外飘进片染着龙涎香的鹤羽,上面朱砂写着的\"白帝敕令\"正在缓缓消退。
蓝容笑着将敕令折成纸鹤:\"舅舅又要说我胡闹?\"纸鹤却突然自燃,在空中显出八荒星图,白虎星宿的位置赫然缀着颗黑痣。
白涵剑气扫过时,星图已化作青烟,唯有他袖口沾染的幽冥寒气,在烛火下凝成细小的蛇形阴影。
打更声传来时,蓝容伏在案头沉沉睡去。
月光抚过她枕着的万宝楼地契,那些墨字正在无声扭曲,渐渐显露出八百年前某位堕仙的血书。
窗外梧桐树上,昨夜窥视的乞丐正捏碎传讯玉符,碎片落地成灰的瞬间,密室方向传来陶土开裂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