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织成帘,谢云蘅将竹篓往青石上一搁,素色裙裾已洇出深色水痕。山间雾气漫过她鸦青的鬓角,远处传来马匹嘶鸣声。
银针在指尖转了个弧光,她忽然蹙眉。血腥气混着杜衡香,这味道不对。
拨开垂藤时,玄色织锦撞进眼帘。青年斜倚断岩,箭袖裂帛处可见森白骨茬,血水顺着苍白的指节滴落,在青苔上绽开暗红的花。他抬眼刹那,谢云蘅呼吸一滞——这般凌厉眉目,倒像阿爹说的会稽马氏图腾,灼灼烈烈,偏生嵌在张玉雕似的脸上。
\"看够了?\"马文才扯动唇角,腕间玉韘映着寒光,\"滚。\"
谢云蘅不退反进,竹篓中菖蒲与忍冬簌簌作响:\"公子股骨错位,创口见筋。再拖两刻钟,这腿...\"她故意顿住,指尖银针已没入承山穴。马文才闷哼一声,惊觉麻木的左腿竟有了知觉。
\"你怎知...\"话音未落,喉间忽然抵上冷铁。谢云蘅垂眸看着自己颈间的匕首,忽然轻笑:\"马家玉韘刻四象纹,本该是青龙在左。公子这枚...\"她指尖掠过玉器边沿,\"朱雀泣血,是守陵人专有的丧纹。\"
马文才瞳孔骤缩。少女发间沾着忍冬花瓣,腕上却系着道家避毒的五色缕。她俯身时,他嗅到极淡的降真香气,混着她指尖血污,竟让他想起三年前洛阳城破时,那些焚香祝祷的士族女郎。
银针游走间,谢云蘅忽然蹙眉:\"公子近月可曾心悸盗汗?\"她指尖按在他腕间,惊觉尺脉沉涩如滚珠,\"这伤口的血...怎会泛青?\"
马文才猛地扣住她手腕,却在触及她掌心厚茧时怔住。这分明是常年捣药磨出的茧,偏生虎口处又有握笔的痕迹。山风掠过她腰间木牌,隐约可见\"谢\"字朱砂。
\"寒门谢氏?\"他冷笑,\"倒是养出个好细作。\"
谢云蘅忽然抽出发间木簪。马文才只觉寒光扑面,待要动作,却见那簪尖精准挑开他伤口腐肉。她指尖翻飞如蝶,竟用桑皮线穿起绽开的皮肉:\"公子体内积毒已深,与其疑我,不如想想平日饮食。\"
骤雨忽至,她素色襦裙浸透,背脊却挺得笔直。马文才望着她睫毛上将坠未坠的水珠,忽然想起幼时在琅琊见过的白鹤。那些鸟儿立在雪地里,也是这样孤绝的姿态。
\"此毒名牵机。\"她忽然开口,声音混在雨声里,\"取乌头、钩吻、雷公藤,佐以南海龙脑香。公子可知龙脑香除了镇痛...\"她抬眼,眸中似有冰刃,\"还能掩盖毒物气息?\"
马文才蓦地攥紧掌心。雨幕深处传来马蹄声,他瞥见少女收拾药篓的背影,忽然出声:\"你叫什么?\"
谢云蘅将药包系在桑枝上,头也不回:\"萍水相逢,公子还是忘了吧。\"她踏过泥泞时,袖中落下一片染血的忍冬叶。马文才拾起时,发现叶脉间竟用银针刻着极小字迹:毒入膏肓,忌寒食散。
远处松涛如怒,他摩挲着叶片,忽然轻笑出声。暗卫追来时,只见少主望着掌心血迹,眼中燃着他们从未见过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