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前夜的雪粒子敲着琉璃窗,林知夏握着铜香匙调整博山炉角度,松绿色广袖滑落,露出腕间那串浸透沉香气息的木珠。
展馆外传来汽车碾雪声,她望着香灰上未成形的篆字,突然听见身后响起玉石相击的清脆声响。
\"林小姐的鹅梨帐中香,倒比上周淡了三分。\"谭宗明解开墨狐大氅,内里鸦青色长衫绣着暗银云纹。
他指尖掠过展柜里的宣和御香方残卷,袖中滑落的香囊穗子正与知夏腰间玉佩同色。
知夏转身添香时,发间白玉响铃簪撞出清越声响:\"谭总来得正好,龙脑与苏合香的配比......\"
话音未落,他已执起她的手按在戥子上:\"要这样指尖发力,方能称准毫厘。\"
沉香木珠随着动作硌进她腕骨,知夏数着他呼吸的频率,发现与博山炉吐烟的节奏完全一致。
谭宗明忽然俯身嗅香,鼻尖距她耳坠仅存寸许:\"再加半钱甲煎,可补后韵不足。\"
窗外北风卷起碎雪,安迪抱着文件闯进来时,正撞见两人交叠在香几上的影子。
她望着谭宗明自然接过知夏手中的香箸,突然想起昨夜他推掉跨国会议,只为去杭州取那套失传的洪氏香谱。
子夜时分突遇停电,知夏摸黑抢救恒温柜里的古香。
谭宗明举着烛台出现时,火光在他眉骨投下深深阴影,恍若古画里走出的司香神官。
他握着她手腕探入柜中取香,掌纹间的沉香膏气息与雪松香混成醉人的暖意。
\"小心冷香伤手。\"他将她冻红的指尖拢入掌心,拇指无意识摩挲甲缘的香渍。
黑暗放大所有感官,知夏听见他喉结滚动的声音,像融雪滴入汝窑天青釉的盏心。
重燃的香篆展上,谭宗明在众目睽睽下执起知夏的手演示隔火熏香。
他腕骨压着她脉门讲解火候,鎏金香铲在鹅梨帐中香上刻出并蒂莲纹。
当最后一缕青烟结成如意状时,满场掌声中唯见两人袖口纠缠的流苏。
庆功宴后,知夏在库房发现受潮的龙涎香。抱着珐琅香盒跑过回廊时,撞见谭宗明赤脚站在雪地里疏通暖管。
素白中衣领口微敞,锁骨处沾着未化的雪粒,月光将他的影子拓在冰花窗上,宛如一幅活过来的《采薇图》。
\"用这个。\"他解下大氅裹住她,衣襟残留的体温混着龙涎香扑面而来。
系带时尾指勾住她颈间红绳,莲花翡翠贴着他掌心,竟比怀炉更灼人。
更漏声催,知夏蜷在贵妃榻上核对香方。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往她膝头盖毯,睁眼只见谭宗明跪坐案前抄录香谱。
烛光将他侧影投在《韩熙载夜宴图》复制品上,恍惚间竟与画中抚琴人重叠。
\"谭总不冷么?\"她将手炉推过去,瞥见他冻红的指节。
他忽然执起她的手腕按在砚台上:\"林小姐的脉象,倒比这香篆更乱。\"沉香珠随笑声轻颤,震碎了满室寂静。
知夏望着他蘸墨的笔尖在自己腕内侧画出道虚拟的脉线,忽然读懂《香乘》里\"心香一瓣\"的真意。
破晓时分,知夏在藏书阁发现他遗留的洒金笺。
谭宗明的瘦金体写着:\"夜合花开香满庭,始信炉烟解语人。\"
背面粘着片干枯的鹅梨,正是她上月初试帐中香时丢弃的残渣。
展览闭幕当日,谭宗明在众记者面前为知夏正簪。
他指尖抚过白玉响铃簪时,低声念出《香奁集》里的诗句:\"宝钗斜插云鬟重。\"
温热气息拂过耳际,惊得簪头铃铛乱响,在直播镜头前晃出银色的虚影。
雪夜送归途中,谭宗明忽然将车停在枫露寺山门。他执起知夏的手踏过九曲桥,腕间木珠与寺钟共鸣。
当百年银杏在月光下抖落满身碎雪时,他解下随身三十年的翡翠观音佩:\"此物随我历尽商海沉浮,今日方知佛曰'不可说'的真谛。\"
知夏握着犹带体温的玉佩,看见他颈间红绳与自己腕间那根渐渐缠成同心结。
远处僧寮飘来诵经声,谭宗明忽然以指代笔,在她掌心写了个篆书的\"心\"字。积雪从枝头坠落的声音,竟比任何海誓山盟都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