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清月白,寒夜降临。
梁崇站在窗前仰望一轮明月,陈七走进来,静静地拱手,“主君。”
“那边如何了?”
提起叶玉,陈七有些语塞,“叶姑娘不哭不闹,吃好喝好,但是……”
陈七欲言又止,声音低了一些:“她说伙食太少,吃不饱,要加量。”
梁崇压低眉梢,锁着眉头问:“没了?”
陈七点头,“没有了。”
梁崇以为,凭她的浑劲儿,或许还会一哭二闹三上吊,打砸东西,骂骂咧咧。
没想到她关起来,反倒老实安静了起来。
“那就给她加。”
*
叶玉自然不会随便打砸东西,这些都是值钱货,她统统收起来,装入包袱里。
梁崇欠她一条命,不思感恩,反倒囚禁强娶她。
忘恩负义之辈!
弄得她心口不舒服、脑袋不舒服、腰也不舒服,藏在身上护身的东西还被没收走了。
这些宝贝就当做他的赔礼。
叶玉怄着气,手忙脚乱把东西归拢到桌上,准备打包带走。
如翠在旁担忧道:“叶姑娘,咱们这样真的能逃出去?”
“哎呀,这有什么好担忧的,听我的,指定没错!”
叶玉上下搜刮,就连垫桌脚的石头也翻过了。
不值钱,那就丢到一旁。
忙活一会儿,身上的大包袱满满当当,每走一步,里面会传出瓷器金银碰撞的叮当声。
月影西斜。
眼看时辰差不多,叶玉拿出自己做好的钩带。
随意一甩,床头拆出来的木头钩子挂住墙头,轻轻一拉,挂紧了。
如翠先上,踩着撕下来幔帐布条系成的环扣登上去。
叶玉转身回到房间内,一把扫落烛火。
火苗飞快舔舐幔帐、木头,一缕浓烟升起,被夜色藏了起来。
叶玉飞快背着包袱攀上墙头,又把钩带扯下来,拉着如翠跑去一个方向。
这一招叫啥东击西,具体叫什么忘记了。
火势会把所有人引过去,反正往相反的方向跑就是。
浓烟滚滚,火势越来越大,叶玉鼻子闻到了焦味。
嘈杂声音很快响起,有人喊“快救火!”,“着火啦!”
叶玉拉着如翠东躲西藏,来到最高的一面墙,想来这就是外院了,出去就能自由。
如翠先上,她攀爬到墙头,等着叶玉上来,再把系带换个方向,踩着环扣下去。
看见如翠上去之后静静地坐着不吱声,高兴坏了吧?
叶玉再检查一遍她的值钱宝贝,巨大的包袱挂在身上,令她看起来像个蜗牛。
她一步步爬上去,跨坐在墙头,瞧清了如翠的表情。
她哭丧着一张脸,好像有人欠她百八十钱一样。
叶玉疑惑问:“你这是什么表情?出来了不高兴?”
如翠没说话,而是伸手,颤颤巍巍地指了指下方,叶玉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见下面的人。
梁崇!
不知是吓的还是晚风太凉,叶玉身子抖一下。
下方的梁崇带着一支护卫把梁家外围全都包起来,不点火,也不吭声。
就这么静静地背手站着,月色洒在他身上,棱角分明的五官落下片片阴影。
高大的身形投下一条长长的影子,衬得他像个雕塑般。
压低的眉眼上下打量叶玉,冷声道:“下来。”
*
梁崇早已入睡,听得那阵嘈杂的吵闹声后惊醒。
陈七前来禀报,“不好了,主君,叶姑娘的院子着火了!”
他立即披衣起身,匆匆赶过去,还以为她安静本分,原来是憋着一个大的。
遥遥一看那火光冲天,院门又被紧锁着,也不知她还好不好?
搬弄水桶的下人进不去,隔着墙面把水泼进去,不过是杯水车薪。
梁母也被惊动,急忙赶过来。
“人呢?人呢?”
梁崇不紧不慢把院门打开,下人们冲进去救火。
这是一座老旧的院子,久无人居,空置许久。
直到楚家送人来,梁母这才打发人收拾一番。
那叶玉不在外面,想必是困在里头。
她探头探脑往里瞧,担忧道:“怎么样,找到人了吗?”
有小厮摇摇头,“大夫人,里面没人。”
说完话,他继续搬水。
没人?梁母捏着帕子:“没人就好,这屋子年份久了,倒是不值什么钱,只是里面摆设的器具贵重,少不得又要算一笔账。”
梁崇没说话,静思片刻,立即叫陈七率领府中护卫把府邸包围住。
若没猜错,她应该快跑出去了。
果不其然,他在外院的墙下蹲到了人。
梁崇把她身上的包袱解下来,里面叮当作响。
“这是什么?”
叶玉愣了愣,圆溜溜的瞳仁转几下,轻声道:“你的赔礼。”
梁崇眉梢压低,不明所以。
陈七上前解开,发现里面是一些瓷器银壶茶盏等物什。
梁崇轻叹一声,“滑头!”
他转而道:“去告诉大夫人,她的值钱东西没烧着,全被叶姑娘保管起来了。”
陈七嘴角扯了扯,低头静默。
梁崇把叶玉打抱起来,她跑得急,只着单薄的衣衫,抵不住这寒凉的夜风。
他出来得急,身上只着内衫,外罩一件披风。
宽大的披风把叶玉遮住,只露出一个圆圆的脑袋
既然跑不掉,叶玉懒得多花力气挣扎,安静地被他抱回去,大步走回府里。
他们走到两盏明晃晃的灯笼下。
她的脸被照亮,梁崇看见她脸颊沾着几抹灰,因为钻了狗洞,头顶还插着几根杂草。
女子身躯温热,安静地左看右看,收回目光朝他嘿嘿一笑。
梁崇抿唇,脸颊泛起月压痕,轻叹一声:
“莫要淘气,你乖巧一些,在这里待过十日,往后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叶玉面露疑惑,“为什么非得是十日?”
叶玉仰着头,只看见他青色下巴冒出几根短胡须,脖子上的喉结动了动。
梁崇没说话,抱着她径直回他的院子。
经过一处洞门,梁母还在指挥下人们扑火。
她听得一阵脚步声,就看见梁崇抱着人拐个弯去了自己的居所。
梁母望着那烧成废墟的小院,轻叹一声:
“经年累月,时间久了,木头会干枯,遇到火苗,老房子一点就着。”
她眉眼流转些许逗趣神色,意有所指道:“这人啊,也一样。”
远处的梁崇似乎听到她的打趣,脚步僵了一会儿。
停留片刻,就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