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漩涡裹着碎骨与铜锈撞进喉咙,我几乎能听见经脉在罡风中寸寸断裂的脆响。
黎婉的手指死死扣进我肩胛骨,她咳出的血珠刚离唇就化作冰晶,在青铜壁上撞出细碎的金石之音。
\"青书...松手!\"她在呼啸中嘶喊,龟蛇图腾在我胸口亮得像是要破体而出。
我反而攥紧她染血的衣带,真武剑横在两人身前划出半圆,剑脊上的北斗七星纹路突然倒转——这他娘的不是武当的路数!
巨浪里浮出万千张七师叔祖的脸,干枯的嘴唇开合着重复\"快逃\"。
我猛地咬破舌尖,混着血腥气狂笑:\"武当弟子跪天跪地跪祖师,哪有对着棺材板逃命的道理!\"剑锋斜撩时触到什么硬物,定睛竟是那枚青铜莲花在血浪中沉浮。
黎婉突然闷哼一声,她后背撞上甬道顶部的镇魂钉。
我翻身将她护在身下,左肩顿时传来烧红的铁钎捅进骨缝的剧痛。
这丫头居然在如此境地还能掐诀,沾血的指尖飞快在我膻中穴连点七下:\"宋青书你逞什么英雄!
紫阳真气走手少阳三焦经...\"
她的话被灌进嘴里的血沫截断。
我望着她苍白的脸,突然想起三年前在解剑池畔,这姑娘也是这般抿着嘴给我包扎被剑气割伤的手腕。
那时她发梢沾着薄雪,呵出的白雾里带着松针香。
\"婉婉。\"我第一次在厮杀中唤她乳名,掌心贴着她后腰将残余真气渡过去,\"还记得咱们埋在后山的那坛猴儿酿吗?
这回要是能出去...\"话没说完就被青铜莲花的尖啸刺破耳膜,十二瓣铜叶绽开时激射出的银针居然全是冰棱凝成。
真武剑自主震颤起来,剑柄处的太极鱼突然阴阳倒转。
我福至心灵地并指抹过剑身,任由刃口将指腹割得深可见骨——血珠坠入漩涡的刹那,整条甬道响彻龟蛇长吟,玄天九变的第九个变化竟在此时自行运转!
\"抱紧!\"我吼得脖颈青筋暴起,真武剑脱手化作鳞甲森然的玄蛇,缠着我们就往莲心钻去。
黎婉发间的木簪被罡风削断,泼墨似的青丝扫过我脸颊时,我清楚看见她瞳孔里映出的奇景——那些冰针在触及我们三尺之内时,统统化作了翩翩白蝶。
青铜莲花的花心比想象的柔软,跌进去时像是坠入新弹的棉被。
黎婉压在我身上,鼻尖堪堪蹭过我的喉结。
血腥气里混进她袖中的忍冬香,我肋骨大概断了两根,却莫名笑出声:\"早知道最后是这般死法...\"
\"闭嘴!\"她突然捂住我的嘴,指尖还带着颤。
远处传来琉璃碎裂的脆响,羊皮卷上的\"屠龙\"二字在虚空中燃烧,火光里浮出半阙《洛神赋》。
当铜莲花彻底合拢时,我们被某种温润的力道轻轻吐了出来。
月光混着雪粒砸在脸上,我数着黎婉的睫毛确认这不是阴曹地府。
她趴在我胸前不敢动,我中衣早被血浸透,此刻却觉伤口泡在温泉里发痒。
直到那枚青铜莲花\"当啷\"滚落脚边,花蕊中的羊皮卷已缩成指甲盖大小。
\"宋掌门好俊的玄武遁。\"沙哑的嗓音从古墓裂缝里渗出,七师叔祖的残躯正在月光下蒸腾黑气,\"可惜真武荡魔诀要两人同修...\"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着我腰间不知何时缠上的玄色绦带,\"原来紫霄宫梁上那窝燕子...咳咳...是你们养的...\"
黎婉突然坐直身子,从袖中抖出个瓷瓶。
她倒药粉时手腕稳得像在抄经,唯有滴在我颈侧的热泪泄露了心绪。
我想抬手替她抿去鬓角霜花,却瞥见青铜莲花里渗出的血珠正诡异地流向古墓——等等,那具傀儡残骸的眼珠还在转动!
七师叔祖枯槁的手指在月光下蜷缩成鹰爪,我盯着他喉头蠕动的黑气,突然发现那团污秽正顺着青铜莲花渗出的血线倒流。
黎婉的瓷瓶跌在雪地里,药粉与积雪接触时竟发出滋滋声响。
\"傀儡丝!\"我揽着黎婉的腰肢旋身后撤,真武剑挑起三尺厚的积雪。
雪幕未落,那具本已破碎的傀儡残骸突然弹射而起,胸腔里迸出七根泛着幽蓝的骨刺——正是武当叛徒三十年前被逐出师门时带走的七星锁魂钉!
黎婉的指尖突然抵住我后颈大椎穴,温润真气如春溪解冻:\"宋青书,借你膻中穴三寸剑气。\"我尚未应声,就觉胸口气海翻腾,蛰伏的龟蛇虚影竟顺着她的指尖游走而出。
她发间残余的木簪碎片在月光下化作星斗,与傀儡胸腔的七星钉形成诡异呼应。
\"天罡倒转,贪狼借位!\"黎婉的娇叱混着风雪灌进耳膜。
我望着她苍白的侧脸,忽然想起三年前在藏经阁偷看《紫霄剑诀》时,这丫头也是这般用罗袜裹着夜明珠为我照明。
傀儡的骨刺距咽喉仅剩半寸时,黎婉指尖的星斗突然炸开。
龟蛇虚影顺着星轨缠上七星钉,竟将那些淬毒的骨刺生生拧成麻花。
七师叔祖发出夜枭般的厉啸,傀儡残躯突然膨胀如鼓胀的皮囊。
\"就是现在!\"我暴喝一声,咬破的舌尖血喷在真武剑上。
剑柄处的太极鱼疯狂旋转,青铜莲花里渗出的血珠突然倒卷,在半空凝成\"真武荡魔\"四个殷红篆字。
黎婉的裙裾被罡风撕开三寸裂口,露出她绑在小腿的紫檀木匣——那分明是去年中秋我刻给她的生辰礼!
篆字印上傀儡额头的刹那,古墓深处传来琉璃盏坠地的脆响。
七师叔祖的残魂在月光下扭曲成麻绳状,他最后的目光竟透着几分欣慰:\"紫阳师兄...你选的这孩子...\"话未说完便化作青烟,裹着青铜莲花没入雪地。
黎婉突然软倒在我怀里,发间的忍冬香混着血腥气格外醒神。
我扯下染血的外袍裹住她,发现她掌心攥着半截焦黑的傀儡丝——正是方才七星钉里暗藏的杀招。
\"宋青书...\"她虚弱地戳我胸口,\"你心跳吵得我头疼。\"我低头看见自己中衣上歪歪扭扭的补丁,正是她上个月练针线活的作品,此刻被血浸透后竟显出暗金色的武当云纹。
返程时我们在山腰撞见举着火把的武当弟子。
六师弟的灯笼照见我肩上伤口时,这个素来稳重的执事弟子竟红了眼眶:\"掌门师兄背上的七星锁魂痕...这是代我们全派受的劫啊!\"
黎婉在软轿里突然揪住我袖口,我俯身听见她气音:\"青铜莲花里的羊皮卷...背面有朱砂画的蝴蝶。\"她吐息扫过我耳垂的瞬间,我突然想起古墓里那些化蝶的冰针——原来早在三年前她给我包扎手腕时,就用金疮药在绷带上画过同样的纹路。
庆功宴那夜,我蹲在紫霄宫屋顶啃烧鸡。
檐下传来七长老训斥弟子的声音:\"掌门舍生取义乃武当之幸,你们竟敢议论他与黎师妹的婚事...\"油纸包里的鸡腿突然被抢走,黎婉提着酒坛坐在飞檐上,月白中衣下隐约可见绷带轮廓。
\"宋掌门好雅兴。\"她拍开泥封的动作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嘲讽,\"听说你把我绣的鸳鸯帕供在真武殿了?\"我摸出怀中皱巴巴的帕子,上面歪斜的鸭子在月光下确实像个\"武\"字。
我们碰坛时,山下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巡夜弟子举着的火把连成赤链蛇,映出来人玄色大氅上残破的圣火纹——那是明教烈火旗的服饰。
浑身是血的信使滚落马背时,怀里掉出半截烧焦的乾坤圈,金属断面还粘着未干的血浆。
黎婉的酒坛跌在瓦片上,陈年花雕顺着沟壑渗入梁柱。
我扶起那信使,发现他脖颈处插着三根孔雀翎——这本该是峨眉派灭绝师太的独门暗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