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集 山下定情
晨雾像未凝的乳脂,沿着罗浮山的溪谷缓缓流淌。秦墨坐在青石板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石面青苔,凉滑的触感混着泥土气息漫上指腹。他望着水面上碎金般的光斑,听着溪水撞击鹅卵石的轻响,忽然发现自己的倒影与凌仙儿的影子在涟漪中交叠——她正倚着岸边老松,白衣袂角被山风掀起细碎的褶皱,像栖在枝头的白鹭。
\"仙儿。\"他忽然开口,喉结随着话语轻轻滚动。少年人特有的青涩与认真在眉峰间凝结,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膝头的布料,\"如果有一天我能成为真正的英雄...\"话尾在湿润的晨雾中消散,他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却在余光里看见凌仙儿转身时,牟尼珠在掌心划出半道银弧。
她的步子轻得像踏在云絮上,石滩上的碎砾竟未发出半点声响。当绣着并蒂莲的袖摆拂过他的手背时,秦墨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凌仙儿蹲下身,与他平视,睫毛上凝着的雾珠在晨光里折射出细碎虹彩:\"若你是持剑的人,我便做掌灯的魂。\"她指尖抚过他手背,那里还留着前日攀爬时被荆棘划出的浅痕,\"从前世到今生,我们本就是该并肩的。\"
话音未落,掌心的牟尼珠突然发烫。凌仙儿惊觉珠子表面浮现出流水般的纹路,银辉如活物般顺着手臂游走。与此同时,秦墨胸口传来针刺般的灼痛,藏在衣襟下的符文应声而亮,赤金两色的光在晨雾中纠缠,宛如两条交颈的灵蛇。
\"阿墨!\"凌仙儿的呼唤被吸入突然扭曲的空间裂隙。天旋地转间,溪谷的鸟鸣声渐远,取而代之的是记忆碎片的拼贴——青石板上摆着两尾烤得焦香的鱼,穿月白襦裙的少女正把狗尾草编的环往少年头上戴;暴雨倾盆的夜晚,少年背着受伤的少女在泥泞山路上蹒跚,肩头的血迹在衣料上晕开暗红的花;还有烛影摇红的古殿里,两人指尖相触时,空中浮起的无数金色符文......
\"这是...秦逸和凌仙...\"秦墨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像潮水般涌来,却又带着熟悉的温度。凌仙儿的指尖还停留在他手腕脉搏处,她望着画面中两人在桃树下刻字的场景,忽然发现那字迹与前日在溪石上看见的秦墨涂鸦如出一辙。
苍老的声音从虚空中浮现时,周围的光影骤然凝固。悬浮的烛火化作星点,在他们面前聚成一位身着云纹长袍的老者,衣摆上绣着的日月星辰正缓缓流转:\"千年前你们在罗浮剑池立誓,要以双剑镇住九幽裂隙。\"老者目光扫过两人相握的手,\"可惜天命弄人,秦逸魂飞魄散时,凌仙以牟尼珠锁住他一缕残魂,才有了今日的轮回。\"
凌仙儿的呼吸骤然急促,她想起每次触碰秦墨时,心底总会泛起的那丝隐痛——原来那是前世剜心锁魂留下的印记。秦墨忽然反手扣住她的指尖,掌心的温度透过薄纱手套传来:\"所以这一世,我们要完成未竟的事?\"他望着老者衣摆上逐渐黯淡的星芒,忽然想起前世记忆里,凌仙在他怀中凋零时说的最后一句话:\"下一世,换我来找你。\"
三日后,当他们踏上寻找剑池遗迹的山路时,秦墨的行囊里多了块从溪底捞出的残碑。碑面上\"罗浮\"二字已风化大半,唯有右下角的并蒂莲纹清晰如初——那是凌仙儿绣在帕子上的图案。
被藤蔓缠绕的村落像具风干的骸骨,歪扭的木梁上挂着褪色的符纸,在风中发出细碎的响声。凌仙儿的牟尼珠突然指向西南角的破屋,珠体表面浮现出与残碑相同的莲纹。推开门时,腐木的气息扑面而来,秦墨的脚尖踢到个陶罐,里面滚落出半片玉简,上面刻着的正是他们在记忆中见过的符文。
\"《 soul契约录》...\"凌仙儿借着从破窗漏进的阳光辨认玉简上的小字,指尖划过\"唯有精血相融者,方能唤醒双剑共鸣\"时,耳尖蓦地发烫。秦墨却盯着玉简边缘的剑痕,那痕迹与他梦中握剑的手感分毫不差:\"原来我们不是搭档,是...命定的剑鞘与剑身。\"
话音未落,巷口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十八道黑影如夜鸦般扑来,为首者面罩上绣着的骷髅眼,正是记忆中出现在九幽裂隙前的标记。秦墨本能地将凌仙儿护在身后,指尖触到腰间的木剑——那是他昨日在溪边削的,剑柄处还刻着凌仙儿的名字。
\"保护玉简!\"凌仙儿突然低喝,牟尼珠化作银环旋绕周身,将袭来的暗器尽数弹开。秦墨听见她念咒时的尾音发颤,才惊觉她的衣袖已被划破,小臂上渗出的血珠正滴在玉简上。符文突然发出强光,他手中的木剑竟在瞬间幻化成青钢剑,剑身上流转的光纹与他胸口的符文完美契合。
\"背靠背!\"秦墨反手扣住凌仙儿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后。两人的呼吸在激烈的战斗中渐渐同步,他能清楚感受到凌仙儿每次挥袖时,灵力顺着交握的手腕流入他体内。当第七个黑衣人举刀劈来时,秦墨忽然福至心灵,剑尖划出的轨迹竟与记忆中凌仙儿舞袖的弧度分毫不差——剑光与银辉在半空相撞,炸出刺目光芒。
\"血契!\"凌仙儿看着秦墨手背突然浮现的莲纹,想起玉简上的记载。她咬破指尖,将血滴在秦墨掌心,两股灵力在相触的瞬间如江河交汇。牟尼珠与青钢剑同时发出清鸣,剑光化作莲瓣形态,银辉凝成剑穗模样,在他们周围织成光的屏障。
最后一个黑衣人倒地时,晨雾正从山坳里漫出来。秦墨望着凌仙儿被血染红的袖口,突然想起前世她为他挡下致命一击的场景。此刻她正低头擦拭玉简,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指尖轻轻抚过他手背的伤:\"疼吗?\"
他忽然笑了,将染血的木剑收入鞘中:\"比起前世你剜魂锁魄的痛,这算什么?\"说着掏出帕子,想替她包扎手臂,却发现那帕子正是记忆中她绣了整夜的并蒂莲纹。晨光穿过破损的窗棂,在两人交叠的手上镀了层金边,像极了前世剑池畔,他们刻在石上的那个\"契\"字。
离开村落时,秦墨将玉简系在凌仙儿腰间,绳结特意打成了双环相扣的样式。远处的罗浮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山风带来松涛声,仿佛在重复着千年前的誓言。凌仙儿忽然指着前方山道上闪烁的光点——那是剑池方向传来的灵光,与他们掌心的纹路遥相呼应。
\"走吧。\"秦墨伸手替她拂去肩上的落叶,指尖划过她耳后时,触到片薄如蝉翼的鳞片——那是前世凌仙为他承受九幽浊气时留下的印记。她回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驱散了晨露的凉意,两人相视而笑,像千年前那样,又像此刻这般,一步步走向命运的深处。
溪谷的流水声渐渐远去,却有新的韵律在他们血脉中流淌。当第一缕完整的阳光越过山尖时,罗浮山巅的云海正翻涌成剑的形状,而山脚下那对并肩而行的身影,正将彼此的影子,永远地刻在了对方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