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进县衙大牢,砖墙渗着青苔,霉味混着血腥气在甬道里翻涌,还是那么阴冷潮湿、让人难受。
这次他们并没有通报罗县令,而是自己混进来的,由林惊鹤设的隐身法阵,连狱卒都没有惊动。
其实这样也好,不然他们私审新娘传到罗县令耳中,被男女主得知就不好解释了。
就是……
白苓屏息贴着湿冷的石壁,腰间的桎梏却愈发灼人。
林惊鹤云纹广袖将她整个裹住,指尖正抵在她尾椎骨的位置画圈。
“非得靠这么近吗?”白苓从齿缝里挤出声音,后背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青年胸膛的起伏。
她试图扭身,却被骤然收紧的力道按得闷哼一声。
她忿忿抬头,可因为深陷在青年的怀中,只能看见他线条流畅的下颌。
林惊鹤微垂视线欣赏她幽怨的表情,笑吟吟道:“没办法啊,这个法阵必须贴在一起,否则就会失效的,阿怜应该也不想让旁人知道我们又来审问新娘吧。”
后半句直戳命门,白苓只好低头郁闷嘟囔:“什么破法阵!”
林惊鹤目光扫过她发顶的可爱发旋,喉结滚过一声请教,不动声色把小姑娘搂得更近些。
近到白苓身上清婉的玉簪花香,与他的幽冷的苦息交融,糅杂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白苓咬唇强忍,心里反复播放:都是为了任务,都是为了任务……
终于到关押新娘的牢房,才如释重负松了口气,可当那股苦香抽离,心里却莫名有些空落落的怅惘感。
这老狐狸太会勾人了,比真正的狐狸精都会勾。
白苓暗自咬牙,强制压下心口的酥麻,故意冷着俏脸,可飞快扇动的睫羽、滴血的耳根还是暴露了她的情绪。
不过好在老狐狸没有注意到,一心只盯着大牢里熟睡的疯新娘们。
“都死了。”他的声音如冷玉砸碎寒潭,尤其在阴沉寒凉的牢房里更是骇人,冻得人一哆嗦。
白苓懵:“什么死了?”
冰玉似的手指掰过她的下巴尖,将她正对向疯新娘所在的牢房。
可在她眼里,新娘不过是在酣睡,有的在打呼,有的翻动身体,还有的在挠乱糟糟的头发,根本不像是死了。
白苓不解:“她们不是在睡觉吗,哪里死了——”
脑中闪过一个联想,她惊恐望向青年阴沉的脸,试探问:“你不会要把她们都杀了吧?”
有一些变态杀人魔,在杀人之前就喜欢提前预告死亡。
而按照林惊鹤这只蛇精病的变态程度,也不是不可能。
白苓被自己的猜测联想到,缩了缩身子想从他的怀里逃出,可没踏出一步,就被捏着后颈摁回去。
鼻尖撞到青年硬邦邦的胸膛上,她疼得龇牙咧嘴。
而罪魁祸首却笑得幸灾乐祸,低低哑哑的笑通过骨骼传到她的耳朵里,越发沉闷蛊惑。
白苓没好气拍了他一下,不过对他来说就是不痛不痒,像是被狸猫肉爪拍了一下。
于是,林惊鹤笑得越发玩味,但在白苓发飙的前一秒,及时道:“阿怜你看。”
他指尖凝起寒芒,在空中划出冰裂纹路。
白苓怔了下,下意识目光就追随而去,在看清牢内情形时,瞳孔渐渐放大。
此时此刻,那些疯新娘不再是酣睡的姿态,而是一个一个如僵尸般横陈地面。
她们脸色煞白如纸,眼眶和唇色周围乌黑一片,眼睛睁得很大,眼球狰狞,嘴巴也张得很大,脸颊皮肉干枯收缩。
“怎么可能?”白苓不敢相信,想靠近查看,却被攥住手腕,玉骨似的手从她眼睛拂过,下一刻僵尸又变成正常酣睡的人。
白苓蹙起眉心:“障眼法?”
“阿怜真是聪明过人。”青年笑,哄小孩似的口吻。
白苓不自在轻咳了声,故作严肃:“林公子,别开玩笑了,先说正事吧。昨天可有这个障眼法。”
林惊鹤指尖勾起她一缕发丝把玩,淡声:“没有。”
白苓没管他这些小动作,兀自垂下长睫:“也就是说,是昨晚杀的,很可能是我们昨天来大牢审问新娘打草惊蛇了,灵仙怕新娘暴露自己,所以杀了她们以绝后患。”
“也不一定。”林惊鹤轻描淡写道。
白苓不解,睁圆柳叶眼:“那还有什么可能?”
林惊鹤黑眸晕着柔光,似笑非笑:“阿怜觉得,那躺着的尸体当真是昨日的新娘。”
白苓愣了下,意识到什么,强行拽断牢房铁链,闯了进去。
她催动妖力破除障眼法,先是由酣睡变为僵尸,她又破了一层,僵尸也慢慢扭曲幻化,最后只剩下一堆白骨。
林惊鹤走进来,弯腰用手帕捡起一根骨头打量。
白苓盯着他鸦羽似的黑睫,期待问:“你熟悉骨头,可有看出这是什么动物骨头?”
“阿怜居然认出这不是人的骨头了?”林惊鹤黑幽的瞳瞥来一点,薄唇噙着戏谑。
“废话!”白苓翻了个白眼,“人的骨头哪有这么纤细,就算是小孩也没有,而且这头骨明显不是人的啊。”
她拿起一颗头骨展示,吻部狭长且向前突出,显然是兽类。
“狐。”林惊鹤冷声回。
“狐……狐妖。”白苓的琥珀眸也凝结成霜,恶狠狠咬牙,“看来那戏耍我的妖当真是狐妖,那灵仙也应该是狐妖。”
白苓一想到自己昨晚差点被欺负了,就恨得咬唇,内心已经预演过无数遍将狐狸剥皮抽筋的画面。
林惊鹤垂眸,长睫在眼下拓出一片蝶翅般的影,指尖漫不经心摁住少女柔软的红唇,将她的牙齿抵回去。
“某不是说过,莫要咬唇。”青年语调晦暗不明。
他的指尖用力摁她的唇瓣,冰润润的,极具存在感。
白苓蹙眉,想说什么,可刚发音舌尖就触碰上那片冰润。
濡湿、柔软,林惊鹤狭长的凤眸更加幽晦。
气氛又变得古怪,白苓握住他的如玉的腕骨,使劲往下拽,可无济于事。
她气呼呼看着青年玩味的黑瞳,得意牵起红唇一角,抬脚狠狠踩上他不染纤尘的雪白云靴。
白苓用了不小的力,可青年似乎像是察觉不到疼痛一般,依旧云淡风轻,笑看着她使坏。
什么蛇精病?
白苓毛骨悚然,踉跄往后退两步,可却被一把揽住腰身带进充盈清冽苦香的怀抱。
她扭动身子挣扎,可青年轻描淡写就能钳制。
“林惊鹤!”白苓不满瞪他。
青年突然低笑出声。
他冰凉的指尖摁住她的后颈,滚烫的唇几乎贴上她耳廓:“阿怜莫恼,某也是迫不得已。”
“哦,如何迫不得已了,林公子不妨说说?”白苓怒极反笑,“难道这里有人强迫你抱着我吗?”
“阿怜方才离开某的身边,离得太远,隐身法阵好像有点失灵,得巩固一下。”青年一本正经道。
“是嘛。”白苓呵呵冷笑,显然是不信,“可现在又没有人,哪里需要——”
突然一阵脚步声打断她的话,伴随着几道熟悉的声音在交谈。
“两位少侠又要来审问,莫非那些新娘身上还有疑点?”老态横秋的声音,显然是罗县令。
紧接着是胡枝音清亮的声线:“她们是受害者,要调查凶手,肯定是绕不开的。”
风逸之也说:“我们走访了曾经的新郎家,他们都一口咬定,新娘并没有疯,而是和灵仙合谋装疯卖傻的,我们想,其中肯定还有蹊跷。”
声音越来越近,白苓的心也跟着悬起,偏生老狐狸还在她耳边幸灾乐祸:
“阿怜不妨猜猜,若是风兄和胡师妹看见我们来这里,会如何想?”
白苓冷冷瞥他:“能怎么想,就和他们如实说,伤我的妖和新娘有关系不就行了?”
他离得太近,玉色发带都落在她的头发上,纠缠如情人,清冽的幽苦以一种侵略的姿态将她笼罩,像是要浸透她的皮肉,渗入血液和骨骼。
白苓努力平复着呼吸。
“可阿怜不是不想让他们知晓吗?”青年的黑眸直勾勾望着她,涌动着诡谲的鎏金纹路,如寒潭照影一般极具穿透力。
“你胡说什么?”白苓竖起警惕,梗着脖子硬撑,“我才没有。”
青年哂笑不语,幽幽的视线看得白苓心里发毛。
“你到底要做什么?”白苓没什么好气,“有话就说,别卖关子。”
“不是某要做什么,是阿怜你要选什么。”林惊鹤慢条斯理整理她的鬓发,动作温柔的像是潺潺溪水,“只选和他们坦诚,还是就我们两个知道。”
白苓蹙眉,古怪看向他。
她怎么感觉这老狐狸和他一样,也接了剧情干扰任务呢?
林惊鹤突然“呀”了声,“法阵好像快碎了,阿怜尽快选择哦。”
白苓咬了咬牙,指尖攥住他的衣襟:“我选我们两人知道。”
“好。”青年似乎很满意,锋利的凤眸都弯成月牙形。
白苓松了口气,可却听他话锋一转:“可隐身法阵好像已经坏了呢。”
“什么?”白苓恼怒扯住他的衣襟,凶狠瞪他,“老狐狸,你耍我是吗?”
“没有哦。”青年笑容如旧,语调很是轻快,“不过还有一个方法。”
白苓眯起眼质问:“什么方法?”
青年薄薄的唇线弯起,吐出惊世骇俗的两个字:“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