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曹同情道:“都言为官者显达于世,谁知如今这个年月,连做官的都如此辛苦,此番真是让陈县令遭罪了。”
此时李晓明取出个牛皮袋让昝瑞交到吏曹手上。
吏曹接过牛皮袋,觉得入手有些份量,打开一看,只见是一纸公文,袋角上有两枚鸽蛋大小的金珠。
这人十分老练,面上丝毫不动声色,心想,成都来的,多少还是有些见识的,将公文打开细看一遍,心中哂笑,吏部的那帮吃闲饭的,只知胡写,看脸色这陈祖发分明是黄胖虚肿,还写什么‘体富盈’。
有汉昌的县尉带着大队骑兵护送,还能有假?只匆匆看了一遍,便取了郡印盖在吏部印章旁边。
随后又唤来主簿,给李晓明详细交代了汉复县的人口、赋税、以及日常公事情况,还有个人俸禄等杂事,记录了陈祖发的姓名、官职及报到日期,又与了一张官箴,随后主簿告辞。
看那官箴,是张厚藤纸,上面有数行字:“吏不畏严,而畏廉;民不服能,而服公。公则民不敢慢,廉则吏不敢欺。公生明,廉生威。与君勉之。”
下面盖着一方私印,几个大篆:涪陵郡守印。
李晓明心想:当官不贪腐,不如卖红薯。
宣誓都挡不住腐败,还弄这个?
吏曹向李晓明道:“陈县令在此稍等片刻,还需面见府君,待我先去通传。”言毕拱了拱手,出门往内衙而去。
李晓明心想,原来履职如此简单,早知如此,牛皮袋里多搁俩金珠,也不必受这罪了。
昝瑞那个臭小子,瘦是瘦,筋骨肉,这七、八个大逼斗打的真狠,到现在腮帮子都木木的,没啥知觉。
正在胡思乱想,只见吏曹引着两个人从外面进来,还未及近,就向几人介绍道:“陈县令,府君知你身上有伤,亲自来看你了。”
孙文宇和昝瑞听说是郡守亲自来了,慌忙跪下行大礼,李晓明也挣扎着欲起身行礼,只听一声淡淡的声音传来:“各位一路辛苦,免礼罢。”
几人谢过,孙文宇和昝瑞大气不敢喘一声,垂手立于角落里。
李晓明抬头看去,只见为首一人三四十岁年纪,容貌清瘦,颔下几缕微须,身材修长,有些淡漠的眼神中透出些许威严,只穿素锦袍,未着官服。
李晓明心想,此人颇有贵族威仪,必是郡守。
果然,吏曹向李晓明介绍道:“这位便是府君大人。”
“卑职见过府君大人。”李晓明半躺着长揖再拜。
另一人年龄偏大,身材略显富态,身穿皂袍中衣,头戴乌纱进贤冠,面带微笑,站在高个子一侧。
吏曹介绍道:“这位乃是涪陵郡丞王大人。”
李晓明也拱手拜过。
这时郡守突然皱眉道:“陈祖发是么?记得我在皇兄府上似乎见过你,那时......好像不是这番样貌。”
李晓明心中一紧,背上沁出汗来,这个郡守也是皇族?
而且还见过陈祖发?
李晓明强装淡定,谦卑地笑道:“府君,卑职岂止容貌有变,经年累月被俗务琐事缠身,早已生出许多白发了。”
又作感慨状:“光阴似箭,岁月如流,大好年华已匆匆而过。”
郡守听他如此说,也释然道:“嗯,是呀,也是多年前的事了。”
“你去汉中见过我皇兄了?皇兄近况可好?”
“殿下安好,只是十分劳累,似乎前线战事紧迫,连征粮这种事,殿下也要亲力亲为。”
郡守听了只是呵呵一笑。
李晓明胆子逐渐壮起,又试探道:“殿下虽是身体康泰,但前段时间却受了些惊吓。”
“这是何故?”郡守问道。
“殿下在征粮回汉中时,于途中遇刺。”
谁知郡守听了毫不意外,只淡淡地说:“皇兄自幼尚武,寻常刺客倒是伤不了他。”
李晓明心中一凛,知道这郡守与李霸必然有书信往来。
他心想,之前听孙文宇说涪陵郡从上到下,几乎都是太子的人,按理说这郡守不该与李霸交往过密才是,难道另有隐情?
李晓明深知言多必失,于是不再开口。
郡守看了李晓明一眼,心中暗暗叹气。
涪陵郡本是前线战乱之地,汉复县又是汉苗杂居极难管治,且屡遭晋军和贼匪洗劫,赋税钱粮从来都没收足过,这种地方,武官皆能有所为,文官却是避之不及。
郡守的手下无人愿去汉复县当这个县令,本拟想让朝廷从成都调个干练的人来此经营,但如今这个陈祖发看起来面黄虚胖,躺在担架上像要死了一般,这样的人能指望他干出什么政绩来?
郡守想到此处,不由得暗自灰心,大失所望。
又问道:“听说你们在涪陵境内被张家堡众人袭击,这里面是否有些误会?”
不等李晓明开口,孙文宇抢过话来:“府君,此事千真万确,张家堡贼匪因谋夺我等马匹未遂,趁夜派数百兵马偷袭我等,现有缴获的刀枪兵器为证。”
“张家堡众人派兵袭击朝廷命官,此举如同叛乱,群匪如此胆大,也必然危害地方,还请府君派兵清剿此处祸患。”李晓明激愤道。
旁边的郡丞突然开口问道:“可有俘获张家堡败兵?”
孙文宇三人面面相觑,都心想,当初杀的太狠,并未想到此节。
李晓明开口道:“因是夜间之战,我等人少,并无俘获。”
郡守皱眉道:“祖发,张家堡有数千之众,年年按时交纳赋税,每有晋军入侵,也必出兵倾力相助朝廷,若无实据.....”
郡丞笑道:“或许是盐帮、苗匪也未可知,陈县令有所不知,你所要任职的汉复县就有此二匪为患,尤其是涪水下游的黑苗族,常朔涪水而上,侵扰内地。”
孙文宇见两位长官如此作为,十分生气,挺身而出,仍想争辩,李晓明心中有数,急忙递眼色止住。
“嗯...这样吧,王郡丞你修书一封遣人送至张家堡,让堡主张铭凯查明此事,再令他约束堡众,不得滋扰地方。”
“府君放心,我即刻就办。”王郡丞奉命正要出去。
“且慢。”
郡守思虑片刻低声道:“顺便问问汉葭县令曹吉龙,这是他辖下的地方,若有事情,他岂会不知?”
“是,诸位失陪了。”郡丞朝众人拱了拱手,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