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迷雾如浪翻涌,幽邃光影闪烁不定,路的尽头隐匿其间,神秘且寂静,唯有风声裹挟着不明来历的低沉嘶吼,断断续续传来。
岳阑珊心若不羁,左右打量,目光急切,径直朝着前方奔去。
“郡主,”叶灵筠几步上前,伸手扣住了岳阑珊的手臂,声音压得极低,仍不失急切,“此地诡谲异常,不宜孤身探路,还是与我们一同前行为妥。”
岳阑珊身形微顿,原本急切的脚步戛然而止,周身气息瞬间一凝,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神色。
身后,青菀轻轻的拉了拉她,“阑珊姐姐,来!”
岳阑珊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动作却在半途停住,原本冷冽如霜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怔忪。
她垂眸看向青菀那拽着自己衣袖的手,紧绷的嘴角悄然放松,轻吸一口气,低声道:“好。”
说罢,她跟在青菀身后,随队伍往前走去,脚步不自觉地慢了几分,时不时抬眼打量着身旁的众人,神色中少了几分疏离,多了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
脚下的石阶仍延着蜿蜒的走势向前,层层叠叠,一寸寸沉入地脉深处。
逐阶向下,岩层逐渐变得坚实,不再有那巨石带来的沉压错觉,仿佛某种看不见的束缚正悄然松开。
缝隙翻涌流淌的炽热岩浆,也逐阶隐退,温度仍有余烬残存,偶尔拂过脚边的气流尚带着干燥炙意。
本应被黑暗彻底吞没的前方,竟隐隐透出光亮,那并非火光,亦非磷辉,而是洞顶洒下的、近乎冷寂的白光。
众人默默前行,鞋底踩在微有凹陷的石板上,沉声低语都不自觉地压低了几分。
死寂之中,隐隐约约,有什么声音在回荡。像是水流,却又不连贯;像是低语,却听不出方向。
走了半晌,前路豁然开阔,一座石桥横亘于两山之间,巨石累砌,层层石块错落嵌合,缝隙紧密,未见半分倾斜松动之迹。
桥下是幽深的山谷,深约百丈,山侧大片林木自谷中疯长而出,枝叶交错,郁郁层叠,仿佛不受日光约束。
在那林中枝桠间,竟隐隐有眼瞳闪现,一双双,圆润而黝黑,在枝头间如影随形,静静地注视着上方行人的脚步。
时不时有异兽腾身跃起,身姿轻盈,像是一道长影划过枝头,又消失在重重绿影中。
“那是不是敖厉叔的风兽?”陆青峯伸手指向林间浑身黑白毛发、虎面猿身的巨大身影。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风兽身姿矫健、四肢粗壮,形单影只地在林间往来穿梭。
不远处,溪水潺潺,悠悠穿谷而过,浅而清澈,水面在微光下泛着碎银般的细鳞。
偶有异兽破水而出,形似鳗非鳗,无鳞而骨外露,背脊隆起成刃,脊线上一节节鼓胀如锋。
其尾短而锐,入水时激起飞溅的水珠,竟未听得落水之声,只余那空中一道银影,短促、迅捷,便又没入深流之下。
“唳——”
一群羽翼绚烂的异鸟在空中交织盘旋翻飞。
左翼的鸟群羽毛闪烁着幽蓝色光辉,翅膀扇动间带起点点星光,如夜空中划过的流星。
右侧的鸟群则色彩斑斓,羽翼轻拍时,洒下如雨般的五彩光芒,仿佛一片光雨在空中飘洒。
青菀一时看得呆了,轻声惊呼:“……竟然是神鸟……如此绚丽。”
岳阑珊望着那翼影滑翔的轨迹,眼神渐渐从冰冷转为讶异,终在神色未定间低声道:“它们……不是画里来的。”
“嘎——”
风声陡然加剧,更多异鸟袭来,形似雕隼,翅展逾丈,羽毛却如鳞般铮亮,羽翼一展便掀起劲风,掠过林冠而不沾一叶。
它们在高空盘旋时,嘴中会发出尖锐之声,短促、刺耳,像是金属相击之音。
一旦低飞俯冲,尾翼扭动,便见寒光折现,仿佛其羽上竟藏有刀锋。
有锦衣卫抬头仰望,神色一滞,似是错觉,又似是那鸟头俯瞰之际,竟露出一张类人的面孔,双眼处有凹陷之骨,嘴喙内齿列密布,咬合间摩擦声清晰可闻。
身后众人纷纷驻足,目光纷纷投向谷底异景。锦衣卫中不少人眼中浮现惶然,不自觉低语:
“这……真不是在做梦?”
“我们……这是还在地下?”
“那兽……不会突然冲上来吧?”
“我记得我们一路往下,怎会有林子?”
傅砚青的目光却紧紧盯在桥对岸,脸上不见任何惊艳神色,反而愈发凝重。
他微微偏头,对身旁几名副将低声嘱咐了几句,又四下打量,不安愈发浓重。
“都指挥使大人,”谢忘川语带嘲讽,语气不紧不慢,“现在你总该相信了吧?”
傅砚青收回视线,目光冷冷地落向他:“信什么?”
“上岸那日,陆兄说过,尸魔匠人擅篡命之术。”谢忘川轻拍刀柄,“我猜,他们就在这附近。”
皇甫流云也开口:“你们没发现么?那桥,不自然。那林,不真实。哪来的风?哪来的天光?”
议论声仿若惊扰了上空盘旋的神兽,那些原本安然盘桓的巨禽,忽而齐齐收翅,低鸣一声,旋即加快了盘旋频率。
其声不大,却透着急促与躁动,仿佛预感到某种不安正在逼近。
叶灵筠忽然脸色一变,猛然望向谷对岸。那片山壁之下,云雾正迅速翻滚,似有重物蠢蠢而动。
“快走!”他厉声喝道,“离开这里!”
话音未落,谷底林中同时传出一阵低沉的闷响,像巨兽踏地,又像山脉颤动。
远处林海之中,粗大树干猛地折断,碎木飞溅。
“走!”傅砚青已然拔刀,手势一挥,整队人马迅速提速上桥。
岳阑珊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那翻涌的谷雾,那一眼落下时,她眉间骤然一紧,步子也随之一顿。
“青菀,别停,快走。”她低声说,声音罕见地沉了几分。
青菀心下一惊,急忙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奔跑着向桥的另一端冲去,心底涌起一股急切的焦虑感。
此时的气氛异常压迫,空气仿佛变得更沉重,每个人都只想尽快离开这片诡异的桥面。
越至桥头,众人脚步猛地顿住,眼前景象更加骇人。
白骨横陈,层层叠叠,像是被随手丢弃的柴薪。
有的骨骼尚完整,姿态诡异地僵直着,空洞的眼窝直勾勾地朝天,像是死前最后一刻仍未闭眼;更多的则已破碎,肋骨与指骨散落在地,随着众人奔行,脆响连连。
他们脚步不敢停,只能从这些死寂的残迹上越过——仿佛再迟一步,那些死去的,就将变成他们自己。
“这些骨头……好奇怪!”青菀停下脚步,眉头紧蹙,惶恐的盯着那些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