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 ——”
一声高喊划破夜空,紧接着马儿发出 “嗯,哼哼 ——” 的嘶鸣声,蹄子刨地 “哒哒” 作响,似在宣泄不安。
营帐外,术合勒匆匆而来,脸色阴沉,血污未干。
他掀开帘幕,踉跄着跪倒在地,声音低沉:“大汗,阿古泰……死了。”
此言一出,营帐内顿时一片死寂。
火光摇曳,所有人的目光同时落在营帐最上首的男人身上——着力兔。
他静静地坐在兽皮座椅上,身披黑色锦缎战袍,长刀横放膝上,眉目沉静,似乎并未因这个消息而有丝毫动容。
他只是淡淡地抬眼,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无碍!意料之中,情理之外。”
他的声凉薄,带着漫不经心的从容:“这次只是给岳震霆一个教训,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好戏。”
术合勒一怔,抬头看向他,眼底闪过一丝不解。
旁侧,一道清冷的声音轻笑出声。
“哥哥说得对,岳震霆这次遭遇伏击,必然会加快回京的速度……如此一来,边塞,就成了我们的猎场。”
她身形修长,身着一袭黑色骑装,腰悬弯刀,皮革战靴上还带着风尘,一条银色的发带束起长发,五官深邃而冷艳,眸光凌厉如夜幕中的鹰隼,嘴角噙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
说话之人是诺敏图雅,着力兔的妹妹,也是后来金宝儿的母亲。
此时的她尚未出阁,长期游走在大同府附近,对明军动向了如指掌。
她莲步轻移,走到沙盘前,纤长的手指拂过沙粒,轻轻点在代表得胜堡的位置上,眸光微冷:“他们现在正在赶往镇羌堡,而岳震霆妻子受了重伤……他更无暇顾及这边了。”
她抬眼看向在座众人,语气平静而坚定:“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宰僧微微眯起眼睛,手掌撑在沙盘边缘,沉声道:“岳震霆虽不在,但明军兵力依旧精锐,我们要如何行事?”
着力兔唇角微勾,目光落在沙盘上,手指轻轻点在北部边境处:“从北部猛攻平虏城。”
“与此同时,宰僧,你率五千骑兵,从玉泉攻入。”
宰僧微微颔首,眼中浮现冷光:“何须那么多!三千骑兵,足以撕碎明军的防线。”
火落赤皱眉道:“可平虏城守备并不薄弱,我们贸然进攻,必然会遭遇强力抵抗。”
着力兔轻哼一声,手指拂过沙盘,将一颗石子轻轻拨动:“我们不会单独进攻。土昧铁雷已经整军完毕,他会率军为前锋,助你们夺取黄河以西的四十七堡。”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目光一凛。
庄秃赖舔了舔嘴角,低笑道:“领主,妙计!若河西四十七堡沦陷,岳震霆就算回京,他也必须重新调动兵力镇守边疆……如此一来,我们的目标,便可轻松达成。”
着力兔缓缓起身,望向帐外的大漠,眼神幽深如夜:“这一战,我们不只是要报仇,而是要彻底撕开明军的防线,让整个北疆为我们战栗。”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妹妹,微微一笑:“图雅,你继续潜伏在大同府,务必盯紧岳震霆的动向。”
着力兔轻轻抬手,握紧刀柄,低声道:“开拔。”
这一夜,蒙古大营中,战马嘶鸣,兵甲交错。
大军整备,刀锋映着篝火的冷芒,杀意在空气中弥漫。
北方,平虏城方向,蒙古铁骑悄然开始集结,寒光森然的弯刀在夜色中闪烁。
南侧,宰僧的三千骑已经整装待发,玉泉的方向,即将迎来他们的铁蹄践踏。
而在最前线,土昧铁雷披甲立于马前,漠然望着远方的边关。
他舔了舔嘴角,露出嗜血的笑意:“明廷爪牙,拿好你们的破铜烂铁,颤抖着迎接爷爷的铁骑吧!”
言罢,猛地抽出腰间弯刀,朝着空中狠狠一挥,厉声高喝:“传令!” 刹那间,身旁的传令兵如离弦之箭般飞奔向各个营帐。
战鼓旋即擂响,短短三日,千军万马便如怒潮般涌入大漠。
北风呼啸,黄沙翻卷,漫天尘土遮蔽了原本晴朗的天空。
平虏城外,狼烟骤起!
千里奔袭的蒙古骑兵在晨曦微露之时,兵临城下!黑压压的骑兵如潮水般蔓延,狼旗迎风狂舞,数不清的弯刀在日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寒芒。
城墙上,明军将领急忙登上女墙,远眺敌情,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蒙古人!他们从北面杀过来了!”
这一刻,平虏城守军终于意识到,战火已然烧至城下!
“呜——!”
苍凉悠长的号角声响起,蒙古骑兵在战旗下迅速整顿队列,马蹄翻滚,马蹄翻飞,扬起滚滚烟尘!
大军中央,着力兔身披黑色披风,静静地立在马背上,眯着眼冷冷地打量着城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缓缓抬起手,五指一握!
“轰!”
下一瞬,数十门火炮轰然点燃,城头的砖石在爆炸中崩裂,尘土飞扬,惊叫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战斗在顷刻间爆发!
“守住!快守住!”
明军将领声嘶力竭地大吼,长枪兵、弓弩手、火铳手迅速登上城头,拼死还击!
然而,蒙古骑兵的攻势如雷霆暴雨,铁蹄践踏黄沙,弯刀破空斩落,攻势迅猛无比!
平虏城,在血火之中挣扎!
同一时间,玉泉一线,蒙古大军已然突破城门!
宰僧亲率大军,从黄昏潜伏至午夜,趁着夜色,突袭守军薄弱的城门!
大火燃起,箭矢破空,蒙古骑兵犹如狂风暴雨般冲入城中,四处厮杀,明军节节败退!
“杀啊——!”
土昧铁雷一马当先,单手执巨斧,冲入明军军阵,一斧斩裂盾牌,顺势掀翻两名敌兵,血流满地!
“快撤!”明军守将吼道,然而还未等他翻身上马,便被一支流矢射穿咽喉,惨叫未出便坠落马下。
玉泉乃四十七堡枢纽之地,此刻已然陷落!
蒙古大军长驱直入,黄河以西的四十七堡危在旦夕。
这突如其来的背刺,令本已占领宁夏的明军措手不及!
本该全力固守防线的三万重兵,如今被迫分兵救援平虏城和玉泉一带!
“该死!”监军御史梅国桢狠狠地摔碎了茶盏,咬牙切齿,“这些鞑子真是趁火打劫!”
总督魏学曾眉头紧锁,声音沉稳而冰冷:“眼下形势不妙,若不尽快解决蒙古军,我们不仅攻不下宁夏,甚至整个边境都会陷入动荡!”
梅国桢咬牙道:“传令下去!”
“即刻命令董一元、杜松、麻贵三将率军迎击,必须将蒙古军驱离!”
明军刚刚开始调兵,蒙古人便再次出手!
汉延渠,明军补给线。
作为明军命脉,连通着大后方与前线,每日都运输着大量粮草、军械,而如今,却沦为了蒙古骑兵的猎场!
“轰!”
战马踏碎尘土,蒙古骑兵如饿狼般冲杀而至!
明军护粮队立刻戒备,刀盾相撞,长枪列阵,准备抵挡敌袭。
“列阵!挡住他们!”护粮队指挥使高喊,然而话音未落,数支枪矛已破空而至,径直射穿了他的胸膛!
护粮兵们瞳孔骤缩,寒意从脊背直窜头顶。
那早已死去的哱拜,竟像恶鬼一样重现!披甲的身影跃马而来,狞笑森冷,长刀带着死亡的风暴横扫而过。
锋刃落处,血光崩裂,数名护粮兵头颅滚落,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黄沙。
“杀光他们!”
哱拜的怒吼犹如催命的丧钟,蒙古骑兵紧随而至,刀枪骤雨般砸向惊恐后退的明军。
惨叫声、兵刃碎裂声混杂成一片,护粮队的阵列刹那间溃散,战马冲撞间,血肉横飞,喊杀声被碾入尘埃!
顷刻后,喊杀声渐渐停歇,战场上硝烟弥漫,尘埃缓缓落定。
哱拜勒住缰绳,缓缓扫视着这片狼藉的战场,脸上满是冷酷与得意。
“大帅,粮车已控制!”一名亲卫骑兵策马而至,大声汇报。
哱拜抹去刀刃上的血迹,冷笑道:“劫了多少?”
“两百车粮饷!”
哱拜眯起眼睛,看着满地的粮草,嗤笑一声:“这些粮,便是我们接下来进攻的本钱了。”
在这匆匆数日,潜伏在大同府的人也没闲着——
云中驿外,夜色沉沉。
夜风卷起黄沙,镇羌堡前的驿道在星光下绵延不尽,车马在碎石上碾出沉闷的滚声,队伍在黑夜中缓缓推进。
马车内,黄氏靠着软垫闭目养神,肩上的伤口仍隐隐作痛,但她的神色却依旧冷峻,手掌始终未曾离开腰间的剑柄。
这次她必须回京,将前线战况上报。然而,她心中仍存一丝不安——岳震霆已回前线,战局未定,而蒙边各部的下一步行动尚未完全摸清。
“夫人,我们快到蔚州了。”车外的护卫低声禀报。
黄氏睁开眼,正欲开口,忽然,风中传来一丝异样的寒意。
“闪开——”
她话音未落,骤然间,铁器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啸声!
“嗖——”
环刃破空而至,直取车驾!
“哐——”
马车顶被掀翻,黄氏惊恐中翻身跃下。
护卫跌坐在地上惊喊:“有埋伏!”
火光乍现,十数骑黑影从山道两侧杀出,弯刀反射着森冷的光!
黄氏眯起眼,长剑出鞘,厉喝:“迎战!”
黑暗中,一道修长的身影从树上跃下,黑色披风翻飞,战靴落地,刀光骤闪——
诺敏图雅,眸中寒光凛冽,弯刀如电,劈向黄氏。
黄氏剑光如练,剑锋与弯刀交错,火星四溅!
诺敏图雅的刀法迅疾诡谲,步步紧逼,招式凌厉而凶险,黄氏的长剑稳健刚猛,两人交手不过数招,便已逼近生死!
刀剑交鸣,黄氏肩头的伤口崩裂,血迹渗透甲胄,疼痛袭来,但她咬紧牙关,不肯后退一步!
攻伐间隙,诺敏图雅飞速扫视,唇角微微勾起,戏谑地笑道:“岳震霆竟让你独自回京?他当真是不怕你死在路上。”
黄氏冷哼:“你怕是高估了你自己。”
刀光一错,黄氏借力错步,剑势如游龙盘旋,一剑横扫!
诺敏图雅目光一凛,刀锋侧翻,瞬间架住剑刃!火星四溅,两人皆被对方的气劲震退数步!
她眯起眼睛,终于正视眼前的对手。
黄氏的实力……比她想象中更强!
“上!拿下他们”
诺敏图雅骤然冷喝,蒙古骑兵瞬间扑上,与护卫们厮杀在一起。
铁甲破裂的声音,刀剑砍入血肉的闷响,响彻在这片荒凉的驿道上!
正当两人交战至焦灼时,驿道远方骤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蒙古骑兵中,有人惊呼:“大同府火器营巡防军来了!”
诺敏图雅目光陡然一冷。
“撤!”她果断下令,蒙古骑兵立刻收缩阵型,准备突围!
黄氏眼神一凛,低喝:“想走?没那么容易!”
她脚下猛踏,剑锋如惊鸿掠影,直取诺敏图雅!
“铮——!”
刀剑交错间,诺敏图雅虽在最后一刻侧身避开致命一击,但肩膀仍被剑刃划破,鲜血如红梅绽放在墨色披风之上!
她咬牙倒退,翻身跃起,踉踉跄跄落在战马之上,然而就在此刻——
‘咚,咚——’
火器轰鸣,直取蒙古骑兵的队尾阵列,土石飞溅中数人惨叫着倒下。
诺敏图雅只觉得眼前一黑,座下战马吃痛狂嘶,猛然失控,竟直接朝着崎岖山道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