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乐乐见南宫帝突然变了脸色,知道是自己的话说的可能太直接了。
冷宵此时已为乐乐捏了一把汗,抢先道:“父皇,乐乐的意思是……”
“让她继续说。”南宫帝制止冷宵,不怒而威。
俞乐乐当然要继续说,她从没想过让冷宵帮自己打圆场蒙混过关,她之所以要把“人祸”一事曝出来,也是在帮冷宵。
“父皇,臣媳听闻您曾多次派人前往灾区送赈灾粮,可是您不知道,这些粮食真能吃到百姓嘴里的,可能连您发放的半数都不到,这些本来用来救命的粮食,却被有些人用来中饱私囊,这些人罔顾陛下的爱民之心,他们不配做人,更不配为官!”俞乐乐言辞激烈。
她之所以敢这么说,是因为那天去幽冥镇,她特意让东方青去盘问过镇 上的难民,之前她不知道西境和北境有灾荒,是听冷宵说后她才知道,所以她觉得幽冥镇应该也会有难民逃来,果然如她所料。
而在俞乐乐的俞园里收留的那些孤儿,有多一半都是从西境和北境跟着大人逃难出来的,许多年老的都不堪长途跋涉死在了半路,而年轻一些能熬到幽冥镇的少之又少,这些孩子有的是父母已死,有的是逃亡路上与亲人走散,还有的是被人贩子拐走后自己逃出来的……这些孩子能被东方青找到,也是他们的造化。
然而东方青未告诉俞乐乐的是,这些孩子根本不是自己逃来幽冥镇的,而是他专门派人到逃亡的路上接来的,不然凭这些孩子,没了大人的庇佑,怎么可能活着到达幽冥镇。
东方青派出接孩子的人,已经反复出去过三回了,能接回的孩子越来越少,第三次只接回了五个孩子,但他还是又把人派了出去,哪怕能多接回一个,也不算白跑。
俞乐乐相信那些孩子不会说谎,她见过他们皮包骨的样子,那真的就是现实版的小萝卜头,小萝卜头在狱中还能吃到霉米烂菜,而俞园收留的那些孩子却吃过一止一顿观音土。
据东方青描述,那些孩子的肚子里因为装了太多消化不了的东西,有两个孩子刚到俞园就死了,请来大夫检查尸体时才知,他们是被大便憋死的,那时东方青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原来这些逃难来的孩子们都有大便困难的问题,他这才着人买来香油为他们通便,避免了他们更多的悲剧。
冷宵也同俞乐乐讲过朝廷赈灾发放过多少粮食,她也问过冷宵灾民大概有多少,若那些粮食一粒不少的都平均派发到灾民手里,至少能保证他们每人每天都能喝上一碗稀粥,可是据有的孩子所说,在灾区的时候,他们家里并未收到过任何朝廷派发的粮食。
听听,不是收到的很少,而是一粒都没收到!
南宫帝先是深思了一会,接着沉声问道:“此话可有证据?”
冷宵记得这些话自己同乐乐说过,但也只是自己的猜测,并无实证,否则他早就禀命父皇了。
所以,他见乐乐在父皇面前抖出了这些话,一时悔不当初,真不该把灾荒的事告诉乐乐,今日若乐乐拿不出实证,轻了是一个危言耸听,重了那便是欺君大罪!
冷宵忙拉着乐乐起身双双跪到南宫帝面前。
俞乐乐被冷宵拉着下跪,一时不解,她疑惑地看着冷宵。
“父皇,乐乐刚才的话都是儿臣私下告之与她,她并不清楚灾区之事。是儿臣未有查证就胡乱猜测,请父皇责罚。”冷宵说完便一拜不起,等候南宫帝定夺。
“哦?”南宫帝不置可否。
俞乐乐感受到南宫帝的威压,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冷宵是怕自己被责罚,这个老公真不错,知道出了事挡在自己前面,但她此时不需要,她敢讲出来的,就断不可能是空穴来风。况且那时二人聊起灾区之事时,俞乐乐还问冷宵为何不上报,冷宵当时的回答是没有证据。
“父皇,臣媳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俞乐乐怕冷宵再说出什么触怒龙颜的话。
接着,俞乐乐把幽冥镇关于俞园的事详细交待出来,其中包括收留的孤儿中多一半都是灾区来的孩子,还有那些孩子有的被大便生生憋死,那些侥幸活下来的,肚子至今依然臌胀的老高,以及大部分孩子家中并未收到过一粒赈灾粮。
“父皇,这些孩子是臣媳亲眼所见,十来岁的年纪,身量却仅有五六岁那般大,他们饿的只剩下皮包骨。”俞乐乐哽咽着眼泪都下来了,“臣媳恳请父皇为他们做主,惩治那些明明吃着国家俸禄却还从百姓口中夺食之人!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俞乐乐声泪俱下地磕起头来。
她是不喜这些封建礼数,更不喜动不动就让人跪拜,可她此时不是为自己,她是在为千千万万受苦受难的百姓请命!
俞乐乐的每一个头都是实打实磕下去的,南宫帝不说话她就一直磕。
俞乐乐此番操作着实让人见之动容。
“好了,朕已知晓。”南宫帝示意何公公去扶他们起来。
何公公将二人又请回座位上。
“钥王,你可知此事?”南宫帝问。
“回父皇,在此之前儿臣也仅是猜测,刚才钥王妃所言,儿臣同父皇一样,也是刚刚知道。”冷宵也惊讶,乐乐居然找到了人证。
“此等大事,你的王妃居然比你先知道,你们夫妻……”南宫帝觉得不该如此。
“回禀父皇,臣媳之前在幽冥镇是见过那些孩子,但因那时并不知晓难民之事,所以也未多加过问,直到前些日子钥王提到难民之事,臣媳才飞鸽传书给幽冥镇的管家,让他帮忙走访了一些逃到幽冥镇的难民和俞园里收养的孩子。
臣媳是昨晚才收到回信,但因赶上大婚,故此事还未及向钥王禀报。今日父皇问起,臣媳觉得此事不可拖延,才敢直接报于父皇。”
俞乐乐的话大部分是真的,唯一假的地方就是她的消息不是靠飞鸽传送的,而是靠飞自己传送的。但此事万不可让陛下知晓,若陛下知道自己有这样的功夫,那自己还能活?陛下乃一朝天子,他怎么可能允许一个神出鬼没之人活着,那跟给自己埋了颗定时炸弹又有什么区别!
蛀虫比蝗虫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