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綦锋回了侯府,原以为等着他的又是老夫人的一场暴风骤雨,可没成想,老夫人极其平静,她一脸疲惫:
“你又要走?”
綦锋点头,“我去苗疆寻药。”
“贵妃伤得很重?”老夫人问。
“嗯。”綦锋点头,“没有好药,容貌只怕就毁了。”
老夫人无奈地闭了眼睛,宫里的娘娘毁了容,跟要了她的命又有什么区别,更别说这个人还是爱美如命的萧贵妃。
“要去多久?”老夫人睁开眼睛,眼里都是黯然。
“我尽量早去早回。”綦锋回道。
空气滞了滞,许久,“国公若允,九娘若愿,可否带上九娘一起?”老夫人做了最后的挣扎,她知道儿子必须要去。
“娘,此次去苗疆,一方面要寻药,另一方面皇上收到奏报,有苗疆的寨子联合起来,意欲拥立当地的土司为王,脱离大榭的管控,皇上给了我五万人去平乱,我是去打仗的。”
言下之意,带不得人家尊贵的小姐出门,万一出个事,不管大小,都交代不过去。
老夫人抬眸,皱眉锁住儿子的脸,一寸寸地看过。
她拉住儿子的胳膊,“娘不管其他,你必须给我全须全尾地回来,否则我就死给你看!”
綦锋笑了,“娘!您放心。”他像哄孩子一样,过去搂住老夫人,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
老夫人靠在儿子肩头,又一次觉得委屈,从来在丈夫面前才会有的脆弱,第一次毫不掩饰地呈现在了儿子面前。
她需要让他知道,他除了对国家、对朝廷、对皇亲有责任,他还有个老娘,对她这个母亲,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必须给她牢牢记住!
……
这边,萧岐也在跟萧王辞行。
萧王坐在书案后,他抿着唇,凝眉瞪着面前一脸倔强又懊恼的儿子,老半晌都没有动静。
他很愤怒,什么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好好地待在宫里多好,非要一个两个都往猎场去。
现在好了,一个毁了容,基本算被要了命。
一个闯了祸,伤害生母、顽劣不堪的恶名不知道要费他多少心力才抹得平。
这些烂摊子,他真是给他们收拾都收拾不过来。
还有眼前的这个,不是吹得功夫好得天上地下的吗?怎么几十个将士,护不住一对母子?!
他狠狠闭眼,奋力压制着心头的怒意。
“苗疆?”他沉气开口,“确定苗疆有药?”萧王冷冷问道。
“綦侯说有。”萧岐瓮声瓮气地回道。
萧王瞅他一眼,他说有,你就信有,就这么信!
“几成把握能找到?”萧王又问。
“綦侯说一定能找到。”萧岐抬眼看着父亲。
萧王冷哼,如果面前的是大儿子,他手里的书早就劈头盖脸砸过去了。
为了忍住不打骂这个幺儿,萧王自认已经耗费了所有的心力。
桌子下面狠狠搓着案底的指头都快磨破皮了。
“下去吧!”他冷冷道。
“是!”萧岐一抱拳,果决转身,抬步就走,快要出门时,身后传来萧王的声音,“防人之心不可无,什么时候都要记得你的命最重要!”
萧岐没有回身,他狠狠点头,跨出了门槛。
他十七岁了,第一次离家,以后,他就不单单是萧王府的公子,他是镇北军的千户长,他正式从军了。
綦锋连夜在东郊大营点了兵,命令部队第二日巳时开拔。
第二日一早,城门外停着两辆马车,一辆里坐着赵怀安,小太监常喜告诉他另一辆里坐着苏九娘。
赵怀安眼珠一转,撩帘跳下马车,两步就到了苏九娘的车前,站住不动。
常喜立刻会意高喊:“太子殿下驾到!”
车里的苏九娘正在伤心綦锋的又一次远行,想着一定要跟他挑明心思,不想夜长梦多,再生变故。
忽而听闻,诧异看了眼身侧的丫头冰心,旋即慌忙下车跪拜。
赵怀安居高临下地看着苏九娘,他也早想见见这个传说中的苏九娘了,追着他舅舅骂了好几年,现在又想嫁给他舅舅,着实口是心非。
这样的人,还想觊觎綦侯,还想做他舅娘?门都没有。
“你叫什么?在此作甚?”赵怀安明知故问。
“臣女乃安国公之女苏九娘,在这里等人。”苏九娘听着太子口气不善,赶忙把国公府的大旗抬出来插好。
她不好意思说在等綦锋,冲着个孩子说这些,她觉得很是难为情。
但赵怀安可不想让她糊弄过去,他眼珠一翻,“一会儿綦侯的队伍将从这里出城,闲杂人等需要回避,你等的人只怕不会来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苏九娘一噎,她抬头,看到赵怀安嘲讽的眼神,突然就明白了一二,原来这小屁孩是在故意为难她。
可她是谁,她可是从来不吃素的苏九娘!
她旋即勾唇一笑,自顾自站起身,“殿下,巧了,我等的人也是綦侯,咱俩倒是可以搭个伴。”
青天白日又不是半夜三更,怕鬼吗,还搭伴。
赵怀安继续翻白眼,“苏小姐为何在此等綦侯?”
“有话对他说。”苏九娘神秘一笑。
赵小狐狸立刻就嗅出了这里头的不寻常,合着憋着要紧话非要堵着綦锋在三军阵前说?
他偏不让她说!
他就是莫名对这个苏九娘有巨大的抵触和反感。
那天外祖母跟太后提起苏九娘时眉开眼笑的样子,让他心里很是不爽,他不由自主地一遍遍想起离开胡宅那日,陆盛楠在綦锋马下哭得摇摇欲坠的悲愤模样……心烦意乱。
本想着见到舅舅好好声讨和批判他一番,结果他还没正式开始,贵妃就出了事,直到现在他还憋着半腔怨气没发呢。
“苏小姐可真会挑时候。”赵怀安话中难掩嘲弄,没等苏九娘开口,他又道,“满大榭都知道苏小姐最是心口不一,你说的话谁敢信?”
“你!”苏九娘本来就是动手比动嘴利索的,立刻就被赵怀安怼的接不上话了。
“我反正不会信你说的话。”赵怀安耸耸肩,一脸无可奈何。
苏九娘气结,如果眼前这个气死人的小屁孩不是当朝太子,她早就薅着他的脖领子教他怎么做个讨喜的小孩了。
她咬牙瞪着太子,“臣女不知哪里得罪了殿下。”
“初次相见,哪里会有旧怨,你想多了。”赵怀安跟她摆手,探着脖子往城门的方向看,装的很是焦急的样子。
苏九娘暗暗瞪他一眼,难怪都说太子性情乖张,不讨喜,何止是不讨喜,根本就是太讨厌!
可有这么个软硬不吃的混不吝在,只怕她的真心话要等綦锋回来才有机会说了。
只是她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快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