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深海,将幽蓝水域切割成细碎的光斑。江微月低头望去,足下珊瑚礁如赤色星群铺展至天际,偶尔有银鳞鱼群掠过,尾鳍搅动水流时带起一串鎏金沙尘。她伸手轻触漂浮的荧光水母,指尖传来微弱的酥麻感,仿佛触碰到了沉睡的星辰。
\"姑娘当心,这些萤水母的触须带着蚀毒。\"兰泽的嗓音自前方传来。鲛人王子游弋在队伍最前端,鱼尾鳞片泛着珍珠般的柔光,耳鳍上缀着的月光贝随水流轻晃,与珊瑚礁的赤色辉映成趣。他回身时,一缕蓝发扫过肩头绣着的衔莲玄鸟纹,那是鲛人族与云麓结盟的印记。
沈昭明的龙尾突然横插过来,卷起江微月避开一团蛰伏在珊瑚丛中的墨绿海草。那些草叶表面布满细密倒刺,正贪婪地吮吸着路过鱼群的血液。\"跟紧些。\"他声音低沉,龙鳞擦过她手背时激起细微火花,\"这里的每块礁石都长了毒牙。\"
楚晏舟的青铜罗盘突然发出清越鸣响,星砂凝成的指针直指东北方:\"龙君,三刻前探测到的剑气波动就在......\"
话音未落,一道冰蓝色剑光劈开暗流!
众人头顶的巨型砗磲应声碎裂,无数荧光珍珠如雨坠落。明河踏着冰霜剑气飘然而下,白衣胜雪,衣襟处绣着的六瓣冰莲纹路泛着寒光。他足尖轻点碎礁,斩厄剑入鞘时带起霜花飞溅:\"来得真慢。\"这话是对沈昭明说的,目光却落在江微月锁骨处若隐若现的莲纹上。
“六师兄?” 江微月惊喜地向前半步,却被沈昭明的龙尾不动声色地圈回身侧。只见明河一袭白衣胜雪,衣摆随风轻扬,领口与袖口处绣着精致的六瓣冰莲纹路,在幽蓝的海水映照下泛着清冷的寒光。他身材挺拔修长,腰间佩着一把名为 “斩厄剑” 的宝剑,剑柄镶嵌着蓝色宝石,剑鞘上刻着神秘符文,隐隐散发着凛冽剑气。此刻,他面容冷峻,神色淡淡,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冰冷的气质,仿佛周围的海水都因他的存在而愈发寒冷。
明河冷嗤一声,先是望向江微月,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久别重逢的欣喜,也有隐隐的担忧,轻声说道:“微月,许久不见,看你如今模样,倒还算安好。只是……” 话锋一转,眼神瞬间变得犀利,冷冷看向沈昭明,剑气突然扫向沈昭明,“身为护道者,却连她都护不好,实在有失云麓护道者的职责。” 霜花在龙鳞上炸开细密裂痕,“云麓药圃的守门傀儡都比你有用。”
\"明河仙君倒是勤快。\" 沈昭明碾碎臂上冰霜,龙瞳泛起危险金芒,\"之前不见踪影,现在突然冒出来,就为说这句废话?\"
\"总比某人忙着吃飞醋强。\" 明河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冰蓝色的小巧铃铛 ,递向江微月,解释道:“微月,这铃铛名为‘净澜铃’,是我用北海寒晶和千年冰魄炼制而成。它能镇地脉秽气,一旦遇到危险,铃声会自动响起示警。之前我和三师兄未能同兰泽一起前来迎接你们,是因为我一直在东海各处巡查,试图摸清金乌殿的布局,找出解决蚀日矿脉危机的办法。三师兄则忙着在海底为那些受污染的鲛人疗伤,实在抽不开身。如今情况危急,也顾不得许多了,你拿着这个,关键时刻能保你平安。”
铃铛入手冰凉,江微月却觉得腕间一暖——那冰莲竟与她心口莲纹共鸣,绽开一圈淡金光晕。明河见状,眉峰微不可察地松了松:\"还算没蠢透,知道用莲力温养魂魄。\"
青衡听到这话,忍不住凑到玄霜身边,一边摆弄着手中的机关零件,一边撇嘴说道:“师姐你瞧,六师兄平时话少得可怜,跟个闷葫芦似的,也就遇到七师姐的时候,话才稍微多了那么一点儿。” 说着,还夸张地摇了摇头。
玄霜翻了个白眼,伸手轻轻敲了一下青衡的脑袋,没好气地说:“得了吧,他和你五师兄打嘴炮的时候,话也不少。每次他俩一掐起来,那场面,啧啧。” 说着,还双手抱胸,嘴角勾起一抹略带调侃的笑容。
兰泽适时插话,鱼尾优雅地摆动着,轻轻扫开试图缠上江微月脚踝的寄生藤,眼神始终温柔地落在江微月身上,说道:“前方便是珊瑚宫结界,诸位请随我来。” 他微微侧身,做出邀请的手势,指尖轻轻一捻,凝出一串晶莹剔透的气泡,气泡中浮动着鲛人族特有的潮汐符文,符文闪烁着幽蓝的光芒,与周围的海水相互辉映。他微微扬起下巴,眼中满是怀念与感慨,语气轻柔地说:“三百年前微月姑娘留下的通行密咒,至今未改。这么多年过去,这密咒一直守护着珊瑚宫,也承载着我们鲛人族对姑娘的感激与思念。” 说着,他不自觉地靠近江微月,似乎想要从她身上找寻往昔的回忆。
穿过最后一道珊瑚屏障时,江微月呼吸一滞。
巍峨宫殿自海底拔地而起,赤晶珊瑚构筑的穹顶高悬如倒扣的星河,檐角垂落的荧珠串成帘幕,本该璀璨的光华却被紫黑色蚀痕侵染得斑驳不堪。宫墙表面爬满墨绿色海草,那些藤蔓状植物正随着水波蠕动,如同无数饥饿的触手。更令人心惊的是游弋其间的荧光鱼群 —— 它们尾鳍上的光斑已浑浊如脓疮,游动时拖曳出粘稠的暗色轨迹。
“半年前,第一株鹿角珊瑚开始枯萎。” 兰泽神色黯然,缓缓抚上宫门浮雕,那里刻着鲛人族先祖驾驭巨鲸的图腾,如今巨鲸的眼睛已被蚀穿成黑洞。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浮雕上的纹路,语气中满是忧虑与无奈,“幼鲛们接连出现鳞片溃烂,最初以为是寻常疫病…… 可随着时间推移,情况愈发严重,我们才惊觉事情没那么简单。族里的长老们尝试了各种方法,却都无济于事。若不是诸位前来,我们…… 真不知该如何是好。”话虽说的是诸位,望向的却是江微月一人。
沈昭明侧身挡住了兰泽的视线,他微微低下头,随后又重新燃起希望,再次看向江微月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直到他们在溃烂处发现蚀日矿晶。\"明河突然接话,剑气挑开一丛海草,露出藏在下面的紫黑色晶簇。那些晶体表面布满血管状纹路,正随着海水脉搏般的节奏明灭闪烁。
楚晏舟的星砂裹住晶簇探查,脸色骤沉:\"矿脉已与鲛宫地脉融合,若强行剥离......\"
\"整个东海会塌一半。\"沈昭明龙尾重重拍在宫墙上,震落簌簌珊瑚砂,\"鲛王当年若肯听怀瑾谏言,何至养痈成患?\"
兰泽耳鳍微微颤动,露出鳞片下银针北斗阵的微光,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说道:“父王母后其实一直都相信云麓书院的诸位,也深知在这危机时刻,我们需要借助外界的力量。只是鲛人族世代隐居,族中的多数长老对外族多有排斥,即便知晓现状危急,却仍对是否向云麓求助一事争论不休。随着事态越来越严重,幼鲛们受苦,珊瑚枯萎,东海的危机如乌云般笼罩不散。就在这时,戍卫将军以性命担保,力陈云麓书院的能力以及微月姑娘您的仁心。” 说到此处,他忽然望向江微月,眼中满是信任与期待,“将军说,若是微月姑娘,定会如三百年前那般,为东海搏一线生机。您当年救治幼鲛的善举,在鲛人族中口口相传,大家都盼着您能再次伸出援手。”
仿佛印证他的话,宫门内突然传来细弱哭声。
江微月循声望去,见一条不足手臂长的幼鲛蜷缩在残破的贝雕灯柱下。他尾鳍鳞片大半脱落,裸露的皮肤上爬满紫斑,怀里却紧紧抱着一截褪色的红绳——那绳结样式,正是云麓疗愈符的变体。
\"这是......\"江微月蹲下身,莲纹自发间垂落一缕金光。
三百年前的记忆如潮水涌来。江微月想起自己曾在同样的宫墙下,为一条被蚀毒折磨的小鲛编结祈福绳。那时鲛人族长老们冷眼旁观,是怀瑾师兄偷偷将云麓疗愈术融入绳结......
\"放肆!\"
厉喝声炸响,一队鲛人侍卫破水而至。为首的鲛人侍卫眉头紧皱,双目圆睁,额头上的赤角因愤怒而微微泛红,手中紧紧握着三叉戟,戟尖直指明河,戟身随着他激动的情绪微微颤抖,大声呵道:“人族修士擅闯禁地,按律当……” 那模样仿佛只要一声令下,便会立刻发动攻击,身上的鳞片也因怒气竖起,散发出一种威慑的气场。
\"按律当如何?\" 明河斩厄剑未出鞘,仅凭剑气便将三叉戟冻成冰柱。玄霜见状,不屑地冷哼一声,双手抱胸,向前踏出一步,挑眉说道:“三百年前你们跪求云麓相助时,倒不见提什么律法。现在倒好,翻脸不认人了?” 她眼神犀利,扫过一众鲛人侍卫,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兰泽王子见此情形,脸色大变,赶忙游上前去,对着鲛人侍卫怒目而视,厉声道:“退下!不得无礼!这些都是我们鲛人族的贵客,是来帮助我们解决危机的!” 几位长老也跟在后面,对着众人躬身赔礼,满脸愧疚地说道:“实在对不住,是我族管教不严,冒犯了诸位。如今东海危在旦夕,还望各位海涵,莫要与这些莽撞的侍卫计较。”
沈昭明忽然轻笑,龙尾卷起江微月跃上宫檐:\"本君倒要看看,如今是谁求谁。\" 鎏金锁链自他腕间激射而出,瞬间绞碎整面爬满蚀痕的宫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