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聿静静看了他一会,摇了摇头。
不一会儿,他的身边落下一道阴影,云别掀开衣摆,在他旁边坐下。
适时薛桐发出一声低低的梦呓,林知聿见他睡熟,从空间里翻出一件外衣披在他身上。
“好贴心啊……哥哥和他的关系真好,看得我都要嫉妒了。”
他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玩着衣裳上的带子。
要不是他那副随意的样子,林知聿还真信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林知聿脸上出现了怀念的神色。
那时林知聿刚上仙山不久,明里暗里总会受到其他弟子的排挤,那时的薛桐看不上林知聿,但也看不惯那些霸凌之人。在他们找林知聿麻烦的时候,总是张牙舞爪地跳出来,将他们赶走后,恨铁不成钢地痛斥他。
“林知聿,你就不会反抗么?”
“……我打不过他们。”
“那你就不会告状么?要是清远仙尊一来,一根小指头就能揍得他们落花流水……”
…
有次宗门弟子考核,地点在天虚宗后山,考场中意外闯入了一只大妖,所有弟子都慌不择路跑出了后山,薛桐脚受了伤,林知聿便背着他出来。
那次考核,他倒数第二,薛桐倒数第一。
自那次后,薛桐就总是围在他身边。
“他们坏,只有你好。”
“以后我罩着你。”
想到薛桐当时那个信誓旦旦的样子,林知聿眼中不由得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这么多天,云别还是第一次见林知聿脸上露出这般柔和的表情,莹莹生辉,如日月入怀。
他说道:“哥哥,要不你给我说说你以前的事吧。”怕林知聿不同意,他委屈地控诉,“你看,我们也算生死之交了,可我还一点都不了解你。”
林知聿不明白了,“你为什么对我的事这么好奇?”
云别耸了耸肩,开着玩笑,“知己知彼嘛。”
林知聿挑了挑眉,“这是……将我看作了对手?”
云别笑而不答。
云别的样子任谁看起来都像是普通的玩闹一般。
林知聿想了想,也就将记忆中自己在凡间的事随便挑了几件说给他听。
“等到了九月,满城都是木樨花的香味,连头发上和衣裳上都浸透了……阿娘摇叶子,我就在下面捡,捡了满满一篮子,等回了家,就做成桂花饼,又香又糯。以前的时候,阿娘还会酿好多的桂花酒,可惜爹爹喝酒太凶了,阿娘就不给他酿,也不让他喝了……”
“冬天是很难看见雪的,偶尔下一次薄薄的小雪,都不够将屋檐盖住,捏起的雪人没一会就化得只剩一滩水。”
年幼的林知聿裹成一个圆滚滚的小粽子,他受不得凉,只有眼巴巴地站在檐下,看着雪花缓缓飘下,伸出粗短的小手妄想握住它们。院子里,林母坏心眼地捏起一团雪想要塞进林父的领子里,却反被当场捉住,两人打闹在一起,笑声齐齐飘向了天空。
如果冀州城没有爆发那场瘟疫……
林知聿说着说着,停了下来。
他以为云别肯定听得犯困极了,一回过头,却发现他的神情格外认真,若有所思。
除了薛桐以外,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捧场的听他说起凡间的事。
林知聿忍不住问道:“你……不会觉得无趣么?”
“哥哥为什么会这么问?”
“修仙之人岁月漫长,凡人的几十年寿命在修士眼中也不过是一次闭关花费的时间,我以为凡间的事情放在修士的眼中,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或许会觉得无趣极了。”
云别摇头笑道:“别人的想法我不知晓,但你说的这些,我从未听过看过,自然觉得有趣极了。”
他恍惚了一瞬,“要说起无趣,我以前待过的那个地方,才是真正的无趣极了。”
林知聿以为他说的是他以前待在冰棺中的那段时日。
云别像个孩子般伸手比划道:“那个地方又黑又暗,什么也看不见,墙上只有一个小洞,待我长高了一点,才能凑上去看,可外面什么也没有,没有你说的桂花,也没有下雪。”
那个地方,起初他摸着墙壁绕着走完一圈需要一百步,后面需要的步数越来越少。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的身体越发强壮的缘故,在之后的某一天,他竟然在黑暗中,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呼吸。
虽然那人从来没有说过话,他甚至从未触碰过那个人,但是云别可以肯定,当时在地牢中的,除了他,应当还有一人。
只是那人无声无息,如同幽灵鬼魅。
林知聿的眼前浮现出一个幽暗紧闭的狭小空间,这听起来不像是个好地方,他眉头微蹙,忍不住问道:“你为何会在那里?”
云别想了想,“自我记事以来便在那里了。”
直到后来,地牢的门被人打开了,他才终于可以出去。
云别的神情淡淡的,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他总是这样,或玩闹或漫不经心地说着或真或假的事,叫人看不穿也猜不透。
“哥哥不用想了,在我出来后,那个鬼地方就被我毁了。”他扬了扬下巴,“不要觉得我可怜,我可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哦。”
他凑近了林知聿,“哥哥,你身上……越来越浓了。”
那几个字很轻,林知聿没有听清,他往后躲去,“什么?”
云别却话锋一转,“哥哥,若是你知道,有个人会在未来的某天杀了你,你会怎么做?”
林知聿呼吸一滞,云别问得太突兀,对方漆黑的眸子直直地看着他,他几乎要以为云别也知道了他梦里的那些事,知道了主角团某天会杀了他,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林知聿:“……”
云别笑了笑,坦然道:“若是我,我会先下手为强,杀了他。”
隔了好久,林知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若是杀不了呢?”
云别偏头看他,眼中满是疑惑,“为什么杀不了?修为不够?有隐情,还是?”他低低地笑了起来,“总不能说是被情感拖累,心慈手软了罢?!”
云别的语气冰冷极了,“人都是自私的,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自己要活,那别人就得死。”
林知聿张了张口,却不知说什么。
云别又长长叹了口气,“若是实在下不去手,还有一个最坏的办法,唔……自然是躲那个人越远越好。”
“我说得对吗?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