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簌簌,脚下泥水四溅,孩子的哭声回响在山谷。
夏知忧等人疯狂逃窜,厚重的呼吸,一阵一阵高。
他们不敢停留片刻,前方急流险滩,夏知忧脚步一顿,心口起伏跌宕。
她红着双眼盯着水流湍急的河流,脑子混乱,手中紧握手枪。
“……往南走……”忽然,她急促道,领头往南跑。
陆雪青搀扶皇贵妃紧随她,“为何往南?……我们不是去北漠寻五哥。”
白芍手臂酸痛,却不敢松懈。
她紧拥陆聿,疾步如飞跟从夏知忧。
“我们第一想法是寻殿下,陆景言的人……必定也会想到我们往北投靠殿下……”夏知忧气息厚重,仍不忘解答。
陆雪青不再疑问,腾腾随夏知忧往南跑。
如夏知忧所料,他们朝南去,未再遇追兵。
虽如此,他们不敢松懈,不作停歇逃跑。
直至天色渐晚,他们寻到一个山洞,停止奔逃。
山洞内潮湿阴暗,冷风呼呼灌进来。
夏知忧警惕朝洞口巡视,确定没有危险,领众人进洞。
皇贵妃脸色苍白,陆雪青携她在一块相对干燥的石头上坐下。
白芍把陆聿轻轻放下,小家伙哭得嗓子嘶哑。
夏知忧皱了皱眉,心疼将陆聿抱入怀中。
她亲吻他额角,柔声轻哄,“聿儿,不哭了,聿儿乖,母妃在……”
漆黑的山洞,阴寒彻骨。
皇贵妃抱住双肩,冷汗贴着衣裳,寒气入侵,她忍不住哆嗦。
“母妃,你可还好……”陆雪青浑身寒颤。
她环抱皇贵妃,企图相互取暖。
夏知忧平稳气息,扫一眼三人,唇边呼出淡淡雾气,“白芍,走,我们去拾些柴火,必须生火取暖……”
言罢,夏知忧抱着孩子走近皇贵妃,她俯身将陆聿交给皇贵妃。
“聿儿乖,先让祖母抱抱你。”夏知忧拍拍他后背轻哄。
皇贵妃接过孩子,将他搂入怀中。
陆聿仍一搭一搭抽泣,小脸上泪痕未干。
一路溃逃,他吓得不轻,不管谁抱他,他皆紧拽抓他人衣角。
叮嘱后,夏知忧领白芍摸黑走出山洞。
借着月光,他们寻到干枯树枝。
二人拾起树枝,又捡开一捆干草,抱个满怀,返回山洞。
生了火,寒湿的山洞方才温暖。
几人围着火堆,陷入死寂的沉默。
奔逃一日,他们没来得及吃一点东西,现下,大家又饿又累。
白芍扒拉包袱,拿出一些糕点干粮,“贵妃娘娘,雪青公主,小姐,我们先吃些东西……”
言罢,她将几块桂花糕均分。
皇贵妃接过糕点,目光茫然,迟钝将糕点递至唇边。
她轻咬一口,香甜的糕点,吃起来苦涩。
她眸中晶莹流出一颗,模糊双眼扫视山洞,心乱如麻。
夏知忧将糕点撕碎,一点点喂给陆聿,孩子也哭饿了,乖巧吃起糕点。
夏知忧抱着他,轻拭他面上清泪,亲吻他额角,以此安抚。
火堆里,火苗窜动,映出几人长影。
洞顶滴答滴答,偶落几滴水滴,溅在地上的小水坑,激起小水花。
“待天亮,看看前方是否有集市,我们购置一辆马车。”夏知忧将脸贴上陆聿额上,紧了紧包裹陆聿的裘毯。
“我们没有章法乱窜也不行,聿儿还太小,受不住劳顿。我们先去南苑镇,我在那边还有套宅子。我们乔装一番,先在那里躲阵子。”
陆雪青口里细细咀嚼,看了看夏知忧。
逃亡途中,她应对自如,丝毫未有惊慌。
皇贵妃眸中哀愁未减,心底泛起疑虑。
他们几个弱女子带一个孩子,顺着夏知忧所言,当真能平安到达北漠。
夏知忧扫视皇贵妃与陆雪青,她看出他们的丧气。
尤其面对瑾嬷嬷的去世,慕白为断后,也未能跟在身边护卫。
他们调转方向,慕白寻他们更难。
为怕追兵赶来,她们也不敢给慕白留信号。
他们势单力薄,且又全是身娇体弱的女子与一个不满两岁的孩子。
此番情形,杀出重围脱身,又面对山高水远的北漠,明显难于上青天。
“母妃,雪青,眼下情势不容乐观。我知晓,你们在宫中养尊处优习以为常。面对往后日子,乃一番挑战。
你们信我,无论何种境地,我们同心协力,再难的日子,也会看到希望。”夏知忧坚定说道,她经历过诸多不如意,眼下困境,又何曾惧怕。
褪去权利加持,皇贵妃仿若才意识到,夏知忧比他们更坚韧不拔与临危不乱。
陆雪青低下头,忍不住流下一滴泪,“我们一群弱女子与一个小娃,如何有希望……”
“你怕了?”夏知忧问道。
陆雪青似有埋怨,“你着急忙慌带我们出宫,若我们多带些贴身侍卫护着,也不至于……”
夏知忧冷笑声,“我的公主殿下,我们是逃命,你以为出巡游玩……多带侍卫……”夏知忧顿觉可笑,“目标太大,人太多,我们还未跑出皇城,便被围截了。”
陆雪青不甘心,低头仍嘴硬,“宫中侍卫皆是大内高手,怎样也护得住我们。”
“陆雪青……你……”夏知忧气极而笑,“我一番好心,你竟如此想……没了他人护卫,你我就活不下?
当年我与你五哥,一无所有,我们睡茅草屋,住山洞,吃树皮,如何活过来的?
现在我们手中有武器,虽未备下多少银两,一路也不会饿肚子。你怕什么,没有男子保护,我们就活不下去。”
陆雪青微微抬眸,瞄几眼夏知忧,双手搁于身前,攥一把裙衫。
皇贵妃看向夏知忧,轻泣低声道,“当年……当年川儿与你……与你如此艰难……”皇贵妃心底阵阵揪痛,未曾想她的儿子曾吃过这么多苦。
“在你们眼中,我全仗着殿下如何,你们可知,我们经历过什么?陆雪青,你骂我离了男人活不下去。
现下,你看清楚,我们靠不了任何男人。有本事,你活出一个样子,不要端着你公主的架子。”夏知忧盯着陆雪青。
陆雪青抬头与她相视,她咬着下唇,似有委屈,又有无奈,“本……本公主……本公主怎活不出样子……”
“那你就不要埋怨,照顾好母妃。我要顾及聿儿,你不要垂头丧气拖后腿。”夏知忧不惯着她。
“本公主才不会拖后腿……你说话客气点……五哥现在可不在……”陆雪青傲娇说道,不服气与夏知忧对视。
“怎么,还要端你公主的架子,那你试试,你五哥不在,你看我能否再收拾你……”夏知忧冷眼瞧她,丫头片子出了皇宫,还如此嚣张。
“……母妃……这个女人出了皇宫,便不顾体统了……她上次打了我,五哥不准我告状。她现在瞧我们落难,口出狂言……”陆雪青委屈,哭诉说道。
“可笑,你还要体统,多余救你出宫,你还好意思告状。”
“夏知忧,你不要以为你带我们出宫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你是如何知道陆景言叛变……说不准,你们是一伙的……你故意将我们带出来……”陆雪青气糊涂,跺了跺脚乱说一通。
“陆雪青,你真是狼心狗肺,你竟怀疑我。”
“我说的是事实,我们未听见任何消息,你又怎样未卜先知,谁向你告密……”陆雪青站起身,继续争辩。
夏知忧不甘示弱,她将孩子递给白芍,起身要与她对峙。
“够了……不准再吵……”皇贵妃训斥一声,“青儿,你坐下,眼下是何种情况。还未脱困,你们便要内斗吗?”
陆雪青撅撅嘴,一屁股坐下来,她背过身暗自生气。
夏知忧冷哼声,斜眸瞧陆雪青一眼,跟随坐回原处。
“忧儿,雪青年纪小,你不要与她一般见识。如今我们要同心同力,方才能脱困。”皇贵妃赔上笑脸。
逃亡路上,皇贵妃看出夏知忧的能耐。
此女子断不是平日所见娇弱,这种境况,他们只能指望她。
“青儿,给你嫂子道歉,怎可恶意揣测。聿儿是你亲侄子,也是忧儿亲儿子。她怎会不顾及聿儿,就为陷害你我,将聿儿也置身险境?”皇贵妃训斥陆雪青。
陆雪青抿了抿唇,沉默一阵,声音极低极不情愿道,“抱歉……”
夏知忧清楚她心里不甘,这番境地,也懒得计较,“算了,我们也别再争执。天色不早,先歇息,明日再作打算。”
言罢,她起身将地上铺些干草,又往火堆里添些柴火,洞中增进温暖。
随后,几人挤一起,躺于草垛上。
夏知忧护紧孩子,陆聿渐渐困顿睡下。
随着白日逃跑的疲惫,众人相继入梦,夜深,浅淡的呼吸声阵阵响起。
一夜过去,天边泛起鱼肚白。夏知忧叫醒众人,收拾好东西出了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