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那天我就说过了,你女儿已经死了。”
孟冬青靠在门口,目光玩味地看着屋里这一出闹剧,“怎么着,死一次还不够,死上千千万万次才够?”
“冬青!”孟新军看了眼大姨姐,脸上臊得不行。
大姨不知道原主寻过死的事,听得心口一跳,空落落的特别不是滋味,“你让冬青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眼前的事她看明白了,孟新军要给冬青买工作,刘秀琴不同意,谎称把钱借给了她,私下把钱偷偷转到了自己的存折上。
大姨很生气。
不是气刘秀琴拿她当筏子,是气刘秀琴半点不为孟冬青考虑。
不趁着现在知青没全部回来,先把工作落定,还要拖到什么时候去?孟新军愿意掏钱买工作,她竟然还拦着。
今天要是说这钱给孟夏丽呢?刘秀琴会怎么说。
“政策允许知青回城后,我接连往家里拍了三封电报,想要回城。”孟冬青嘴角轻轻翘起,看着刘秀琴脸色发白,目光躲闪。
孟新军疑惑,“你什么时候往家里拍过电报?”
孟冬青笑笑不说话,孟新军目光扫过低着头的孟夏丽,最后定在刘秀琴的身上。
“跳河之前拍了三封。”孟冬青笑了起来,“跳河咽气之后,知青点拍了一封,让你们去收尸,命大活过来后又拍了一封,算算,一共是五封。”
本来孟冬青是以为,孟家所有人都恨不得她死在乡下。
但回来孟家待了这么久,她发现孟家人对她返城的态度,还有接纳程度,有些微妙的不一致。
刘秀琴和孟夏丽就不必说了,不希望她回城,不希望她留在家里,一直想方设法要给她介绍对象,好把她打发出去。
介绍的那些人,也不知道她们是从哪个垃圾堆里拣出来的。
孟新军大概率也是不希望她回城的,这会打破让他舒适的平静,也意味着麻烦。
但真回城后,他也没说什么,也一直在解决问题。
就刚刚,孟冬青有根筋,突然就搭上了,刘秀琴只是为了不让孟新军给她买工作,就说谎把钱转走。
那以往的年岁时,她又是怎么替原主在家里沟通的呢?
孟冬青想到压垮原主的最后一根稻草,三封加急电报,两封没等到回音,最后一封,刘秀琴说家里没她的位置。
“可惜,即便是失去了呼吸和心跳,我还是被救活了,实在是太让你失望了。”孟冬青声音平静,旁边的大姨却早已泣不成声。
孟新军有些无措,“爸爸不知道……”
他是真不知道这三封电报,后面那封死亡慰问电报孟新军看了,但他第二天下班才看到,看到的时候,第二封说孟冬青救活的电报也已经到了。
他不知道刘秀琴早回过电话,更不知道刘秀琴事后又写了信回去。
“别说了!”刘秀琴恼羞成怒,打断孟冬青的话。
孟冬青笑了笑,“怎么,只许你做,不许我说呀,没想到我会说出来?以为我还是从前的孟冬青,任你搓扁拿捏?”
刘秀琴心里茫然一片,甚至不敢看一眼孟夏丽,只是僵立在那里,满脸麻木。
大姨扑上来打她的时候,她也一动不动,任由大姨打骂。
“你是当妈的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这是你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养只小猫小狗都有感情,你怎么狠得下心的啊!”
逼死自己的亲生女儿,这是当妈的能干出来的事。
刘秀琴被扑打得一晃一晃,但只是木着一张脸看着孟新军,“你看,我就说不让她回来,回来就是现在这样的结果,好好的家被她闹得鸡犬不宁。”
大姨的动作一顿,停下了手,退后了一步,仔细打量着刘秀琴。
然后就在所有人都措不及防的情况下,给了刘秀琴一巴掌,刘秀琴没躲开生生受下了。
孟夏丽尖叫一声,推开大姨,泪眼汪汪地扶住了刘秀琴,“妈!”
刘秀琴回握住她的手,“没事了,别怕,没事了,打完你大姨就消气了,没事。”
大姨被推得踉跄,孟冬青扶了一把,另一只手直接去揪孟夏丽,大姨把孟冬青拉住了,大姨沉默地把孟冬青拉到了客厅。
在客厅坐了七八分钟后,大姨站起了身,“新军,我再给你添两百,凑个整,冬青工作的事你多上心,给她买个好点的。”
刘秀琴脸色一变,抬眼看向大姨。
大姨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掏钱,一把拍在了孟新军手里,完全不允许他推拒,“这孩子没妈了,以后她只有你这个爸了。”
孟新军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大姐,不至于。”
大姨不说了,拉着孟冬青就要走,她晚上不住这里了,她要跟孟冬青去孟家老宅那边住。
“凭什么!”孟夏丽站了起来,“那是家里的钱,论理也有我妈的一份,凭什么全花在孟冬青身上,买工作,她一个初中肄业,浪费钱买什么工作!”
这钱只要不花出去,就有她的一半。
都说家里偏疼她,但谁舍得花这么多钱给她买工作。
当初她没下乡,留在城里没有工作的时候,怎么没人说给她买个工作?
要不是一直没有工作,害怕第二年还是会被安排下乡,她至于主动去接触彭其川吗?至于被孟冬青指着鼻子骂抢姐夫吗?
“你一个外人,我家的事,还轮不到你做主!”孟夏丽毫不客气。
刘秀琴拉住孟夏丽,“夏丽,你闭嘴,这是你大姨!”
长姐如母,刘秀琴是大姨一手带大的。
初婚丧夫后,婆家人欺负她们孤儿寡母,扣着厂里的抚恤金不给,抢走许国伟还要抢房子的时候,是大姨带着人去替她撑的腰。
后面再嫁,也是大姨帮着考察了孟新军的人品,打听清楚孟家的情况,说能嫁,刘秀琴才嫁。
刘秀琴心里是很尊重在意这个大姐的。
所以刚才,她才会由着大姨打骂,但孟夏丽显然不听她的。
见鬼的大姨,只疼孟冬青的大姨,认来有什么用!
“妈,你别糊涂,孟冬青恨死了你,恨死了我们一家,你就是买十个工作给她,她也不会记你的好!”孟夏丽说着。
这话其实也是在给孟新军上眼药。
大姨失望地看了孟夏丽一眼,摇头要走。
“大姐,你别怪她,她不是故意的,你是不知道,夏丽她也受了很多委屈,大姐,你要怪就怪我,是我做错了,你打我骂我都行。”刘秀琴忙上前拖住大姨的胳膊。
刘秀琴哭得不成样子,大姨走不脱,只能让孟冬青先离开。
再失望,大姨还是想劝劝这个妹妹。
……
孟冬青没指望大姨因为她,就跟刘秀琴决裂,这不现实。
大姨为什么疼她,是因为她是刘秀琴的孩子,要她是别人生的,你看大姨理不理她。
道理太简单,孟冬青心无挂碍地出了门,她准备去市场找许小晴她们。
在市场,孟冬青见到了好几天没出现的顾南方和季煦。
顾南方最近和季煦一起在学车,因为要跟着师傅的时间走,有几天没过来找孟冬青。
此时两人都苍白着一张脸,虚弱地坐在马路牙子上,手边刚好是陈正风的小摊,旁边有顾客要买皮筋,顾南方还顺手帮忙递了两捆过去。
“你俩这是什么情况,车学得怎么样了?”孟冬青把车推进后面的车棚,问他俩。
顾南方摆手,“别提了,一点技术没学到,光晕车了。”
晕车两字刚说出来,季煦突然捂着嘴狂奔,跑到没什么人的墙根,吐了起来。
众人,“……”
许小晴这会没活,见状去后面住户家里讨了两块烧尽的蜂窝煤,送去给季煦。
季煦吐完又把那块收拾完,才面如菜色地回到马路牙子上坐下,孟冬青包里的红姜,掰了一小块给他,他看也不看一眼,就往嘴里塞。
好在姜味把那股恶心的感觉压了下去。
顾南方也要了一块含着,缓过劲才说起学车的情况,总结起来,就是一言难尽。
师傅教人的方法,还是以前运输队带徒弟那套,凡事留一手,生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全靠徒弟自己看自己理解。
你问,师傅就说两句,你不问,就别指教师傅主动教。
要说尽心也还算尽心,带着他们出车,修车的时候也不避讳他们在旁边,问了也答。
可顾南方这是出了钱的,求的就是一个速成。
顾南方觉得只看不行,就跟师傅说了,结果人师傅一摊手,说他只会现在这个教法,说他自己当初也是这么学过来的。
“别提了,油钱花了不老少,烟酒也没少买,屁都没学到。”
孟冬青蹲到他旁边,“你们找的这师傅要多少钱?”
顾南方侧头看她,这个问题,有些许耳熟的样子,他似乎在哪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