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青肚子里的孩子是魏瓒的还好,要是不是,老人未必接受得了。
而以两个人的人生轨迹来看,这个孩子大概率不是魏瓒的。
魏长源当然生气,但更担心老人的身体,自己坐在那里就愁上了,想来想去,他决定当不知道这回事。
“就怕魏瓒那混账不晓得轻重,什么话都说。”魏长源还是担心。
魏瓒这么多年,在他面前就一句话,“事无不可对人言”。
他做什么决定,从来都是直说,不屑于隐瞒。
余芬芳仔细想了想,“小瓒自己说的话,他总有办法安抚好两老,就怕他也瞒着,以后这事再闹出来,也是个麻烦。”
能瞒一辈子最好,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两口子吃饭都没有什么胃口,简单做了,最后三顿才吃完。
……
魏瓒的外婆是个干瘦但精神矍铄的小老太太,虽然坐着轮椅,但收拾得特别立正。
为了见外孙媳妇,老太太穿了出席大场合才舍得穿的衬衫,一头花白短发整齐利落地别在了脑后,看孟冬青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从出门起,手就一直拉着孟冬青,没有松开过。
孟冬青手上挂着只银镯子,是一见面,老太太就给她戴上的。
“不是值钱东西,是阿瓒外公当年亲手打的镯子,我们结婚时送给了我,阿瓒妈妈出嫁时,我又送给了她,现在阿瓒和你结婚,它就带着我们长辈的祝福,再传给你,是我们的心意。”外婆轻轻拍了拍孟冬青的手。
魏瓒在两人前面,把手里的鲜花轻轻放在墓碑前。
“叫你外公和妈妈放心,你现在成家立业,带妻子来看他们,以后你们的小家庭会越来越好。”外婆轻声开口。
孟冬青望着整齐的陵园,望着道路两旁修剪一致的松柏,眼眶微微湿润。
她对这个世界,并没有太过强烈的情感,她只是珍惜现在的一切,但面对英魂,永远控制不住情绪的涌动。
上辈子哪怕已经没有国家,秩序崩坏,但还是有无数先烈,用不同的方式为新纪元奉献自我,英勇牺牲。
孟冬青现在看魏瓒,都觉得他身上多了层光环。
“我给外公和妈敬一杯酒。”孟冬青上前,接过魏瓒手里的酒杯,敬过酒,弯腰鞠了躬。
魏瓒没想过孟冬青能为他做这些。
“你陪他们说说话吧,我陪外婆走一走。”孟冬青拍了拍魏瓒的肩膀,推着外婆往陵园外走,“外婆,你给我说说你和外公的故事吧。”
孟冬青没有父母,但她有队友。
魏瓒现在还有纪念缅怀的地方,他们那时候,只能抓紧时间在坟包旁多说几句,就没有下一次了。
孟冬青想念队友的时候,只能对着月亮说话,特别孤单难过。
她想,她能理解魏瓒现在的心情。
“好!你们外公呀,以前是银楼的学徒工,打仗的时候……”外婆笑着点头,带着笑意,回忆起久远的记忆。
外婆不止讲外公,还讲了为抗战捐出全部家产的银楼家大小姐的事,讲了家里马夫勇斩汉奸,也讲了魏瓒母亲牺牲的事。
故事没听完,魏瓒就已经回来了。
“下次再讲给你听。”外婆很久没有讲这些尘封的故事了。
干休所里,大家都是有着差不多经历的老家伙,说起来不像是炫耀,倒像是在比惨,干脆就不说了。
大家聊聊不孝子孙,看看报纸,聊聊祖国的进步成就,就够高兴了。
他们都想活得长一点,再长一点,以后到地底下,才好跟那些没福气的家伙们,多讲讲今朝。
孟冬青刚要点头,肚子里的小崽动了一下,孟冬青拉着外婆的手放在肚子上,“外婆,你感觉一下,小崽也想听,等她出生,您也多跟她讲一讲。”
肚子里的小家伙很给面子,她又微微动了一下,正好在外婆的掌心触到的地方。
外婆什么都看淡的人,这会也有些红了眼眶,“讲,外婆好好保养身体,以后给小崽讲。”
又问魏瓒,“取了小名了?”
魏瓒表情一言难尽,“……不是,她听人家骂自家孩子小崽子觉得有意思,非说是爱称,就跟着学,喊着喊着,就成小崽了。”
主要是小崽子也不好听,许小晴几个一抗议,孟冬青就稍改了改。
等魏瓒从滇省回来的时候,已经喊上了。
外婆闻言笑起来,脑子里自动浮现出父母被孩子气得跳脚,却又不忍苛责,只能骂几句的样子,“确实是爱称。”
送外婆回干休所的路上,魏瓒提过接外婆回江市生活,但外婆拒绝了。
干休所这边医疗条件更好,也有很多老伙伴作陪,她在这边生活更舒心,去了江市,反倒叫魏瓒时时牵挂着。
陪外婆吃了饭,送外婆回干休所后,孟冬青就拿着单子去采购了。
都是家里人托她买的,只有京市才能买到的像章,语录,纪念品这些,还有一些紧俏的轻工业品,譬如花色更好看的的确良布料。
东西买齐了,后面才能心无旁骛地玩。
顺便去了趟最大的新华书店,把孟冬青没有的小人书都买了个遍。
碰到特别喜欢的,孟冬青干脆买了两套,一套用来收藏,一套用来平时看。
东西送到季煦那边,季煦看着那一堆小人书都傻眼了,“这是要回去开小人书店?”
“啰嗦。”孟冬青从包里掏出一本书丢过去,“给你买的修理书。”
季煦马上闭嘴,捧着书大喝一声,“谢谢小孟姐!”
而此时,发现魏瓒把外婆接走,就气哼哼地闹着回了家,这会得知魏瓒已经送外婆回干休所的魏家老爷子,“……”
老太太气得,直接关门进屋不搭理他了,“你要是害我见不到孙子,你搬去跟你儿子过去,我不伺候了!”
老爷子气虚,但还是嘴硬,“什么我儿子,那也是你儿子。”
说是这样子说,但老爷子还真怕魏瓒过家门不入,真不回来了,整个人愁云惨雾,后悔得不行。
“爷爷,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