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站不起来，是什么意思？
周建仁望着病房掉皮的天花板，目光直愣愣的，一点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刘秀琴沉默地在旁边忙碌着。
她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但不做点什么，她心里慌。
“孟冬青真恶毒，硬是逼你跳了楼。”孟夏丽气冲冲地回到病房，坐下就开始抱怨。
刘秀琴擦桌子的手一顿，心里都绞了起来。
孟夏丽看一眼周建仁，眼底有一丝藏不住的嫌弃，“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给你治，你自己也凭意志努努力。”
怎么可能不嫌弃，就是周建仁全手全脚的时候，孟夏丽也没看得起他过，在她眼里，他不过是好用的备胎而已。
医生说意志力强的病人，通过复健锻炼，可以凭轮椅生活。
万一有奇迹发生，恢复正常也不是没有可能。
孟夏丽搞不懂意志力有什么用，但不妨碍她拿医生的话糊弄周建仁。
周建仁热泪一滚，滚进枕头里，孟夏丽无动于衷，还是刘秀琴拿了草纸，替他擦了眼泪。
“妈，你别在这瞎忙活了，回去看孩子去，把阿姨换过来。”孟夏丽看不太顺眼。
大男人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
刘秀琴看着周建仁，“我还是留在医院里吧，家里是女婿给你请的，我不好在旁边指手画脚。”
据说请的是很厉害的育儿嫂，什么都要讲科学。
孟夏丽月子坐一半的时候，专门从港城过来的，一来就把刘秀琴骂了个狗血淋头，怪她给孩子穿得太多，捆得太紧。
可刘秀琴养了三个孩子，都是这么养大的，也没养死了哪一个。
孟夏丽脸一沉，“你是孩子外婆，你不回去，你放心一个外人吗？到时候孩子不亲你怎么办！”
刘秀琴无措了紧了紧手里的抹布，叹了口气，拎起旁边的布包回家。
她走后不久，孟夏丽也借口担心孩子先回去了。
这时候阿姨并没有来。
周建仁一直等着，等到天黑了，护士来给他送饭了，周建仁才感觉到时间的变化。
“306床，饭放这里了，等你家属来了，让她喂一下。”护士把饭放床头，叮嘱一声就走了。
护士忙得很，要给病人打针换药，哪有空喂病人吃饭。
喂了一个，别的要不要喂？
再说了，周建仁一个男同志，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人家，护士也不好给他喂。
没有人会多管闲事的。
周建仁也没想法吃饭，他像感觉不到饥饿似的，目光直直地望着天花板，一动也不动。
这份饭，一直放到第三天早上，打开里头都有味道了。
孟夏丽看了周建仁一眼，骂人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怎么不知道叫护士帮忙请个护工，我这连着两晚熬夜带孩子，都顾不上你这边。”
周建仁也在歌舞厅干了大半年，私下没少捞外水，手里是有钱的。
但见周建仁没有反应，孟夏丽也没再说什么，起身就去找护士联系护工去了。
好在她现在什么都不缺，尤其不缺钱。
找了个中年男护工，个子不高瘦瘦弱弱的，但力气挺大，照顾周建仁没有问题，还很方便。
让护工去把饭盒洗了，重新打了份饭回来。
看着护工打了饭来，周建仁以为孟夏丽会喂他，会哄着他吃饭，但孟夏丽是只抬眼看了一下。
“你喂他吃饭吧，把他扶起来点，别淌一床，收拾起来麻烦。”孟夏丽吩咐护工。
她就是不说，护工也会先把床摇起来点的。
孟夏丽看护工摇床，一脸惊讶，她以为这床就是平的动不了呢，原来还能半抬起来。
“周先生现在可不能动，给他安排的病床有点不一样。”护工解释了一句。
大部分都还是普通病床。
看着他们说话，周建仁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心理活动却很丰富，他打定主意，不是孟夏丽喂他，他不吃。
等护工喂的时候，周建仁无论如何也没张口。
“孟小姐……”护工为难。
孟夏丽看了一眼，“不想吃就别吃吧，放边上，他自己自己会张口的。”
爱吃不吃！
护工想了想，把饭盒盖上放在旁边。
他也不馋，周建仁这种全身瘫痪的，是要24小时看护的，孟夏丽给他管吃管住，他打饭的时候就已经吃过了。
拎拎饭盒旁边的热水瓶，发现是空的，护工就起身去打热水去了。
“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孩子离不了我，会闹。”说着话，孟夏丽人已经起了身。
周建仁心头发苦，从来到走，孟夏丽待没有半个小时。
其中大半时间，还是护工去打饭，她事情没交代完，等护工来交代。
周建仁想，这就是孟夏丽说的一辈子？
她连装都不装，指望得上她的一辈子吗？
为什么不是她去跳楼呢，她在四楼走廊跳，起码比楼顶矮五米，她还是个女人，骨头没他硬，可能只是摔断腿呢？
如果是孟夏丽跳就好了！
为什么不是孟夏丽去跳呢！
他为她付出了那么多，连绿头乌龟都咬牙当了，为什么她不为他付出一点呢？
如果她有事，他是肯定能照顾她一辈子的啊！
这些念头在周建仁脑子里滚车轮一样，碾过来压过去，不停地想着。
“弟，你听我一句劝，你已经这样了，可一定要活着，把自己饿死了，讨不了半点好，好死不如赖活着。”
夜里，护工起夜，看到周建仁还睁着眼，忍不住劝了一句。
既是为周建仁着想，也是不想丢掉这个明显稳定的工作。
有些话他还忍着没说呢，就白天那个女的，看着就像太安分的样子，周建仁这边前脚死，那边后脚就能再找。
这要是他，拖也要拖死她。
“给我喂饭。”黑暗里，周建仁开口。
护工一听，也不嫌他麻烦，麻溜地起床开灯，饭菜冷了，他拿热水在脸盆里泡一泡，再喂给周建仁。
没办法，伺候的病人多了，早就伺候出经验来了。
一饭盒饭，周建仁吃得干干净净，连粒米都没留盒里。
“明天我再给你打个肉菜，能吃饭就好，能吃饭身体就恢复得快。”护工乐呵呵的。
周建仁心想，他确实不能自暴自弃，他要是死了，一辈子就彻底没影了。
是孟夏丽承诺他的，他以后就缠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