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李沫大喊出声,表情瞬间变得扭曲,眼中满是嘲讽之色。
苏景行陷入沉思,突然间灵光一闪,他似乎终于捕捉到了这案子的关键所在。
“冉姑娘的意思是姚本初通过假死来洗清嫌疑?”苏景行急切追问。
“没有,只是五日前,姚哥还活着,扈家是通过绑匪书信才知晓扈长秋的状况,而且每次收到书信后不久就能得到扈长秋平安无事的消息。我想,这绝非一人能够完成之事。我们现在开始假设,扈长秋当真遭遇危险,那么姚哥的确最具动机,可这并非他一人所能为之,他必然需要帮手。不过目前我们对扈家内部的真实情况一无所知,即便没有夺嫡之事,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扈家当年能用卑劣手段夺取人家的祖传配方,那他家的下人又能有几个出淤泥而不染的?”
“好,雪儿、陆先生,你二人明日陪本官走一趟扈家。”
“哈?”冉凌雪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她敢在此处畅所欲言,是因为这几日与苏景行、陆易逐渐熟络起来。让她去扈家?死都不要!
“我还是算了吧,苏大人带小苏哥哥去吗?”
苏安掏了掏耳朵,他头一回觉得“哥哥”并非什么好词,就如同冉凌雪不喜欢听他叫“妹妹”一样。
“在下倒觉得冉姑娘去说不定能分析出更多信息来,不过冉姑娘要以何种身份前往呢?”李沫紧皱眉头,冥思苦想。他乃户房出身,自冉凌雪被抬进县衙的那一刻,他就已对冉凌雪展开调查,结果他连女尸的身份都已查出,冉凌雪的身份却依旧毫无头绪。
“以本官妹妹的身份去。”苏景行当机立断。心想这女人果然不负众望,她的猜测大胆,却也并非毫无可能。
“这不妥。”冉凌雪嗫嚅道,“今日那绣娘说衣服过几日才能送来,我穿着这身拼凑出来的破布烂衫,岂不是让大人蒙羞?”
李沫未曾料到苏景行会给冉凌雪一个合理身份,恐怕此次分析案情便是在为这小丫头立威。更让他意外的是,这丫头居然拒绝了。
这时,苏安急得直跺脚,心中暗想——大人这是怎么了?说好让自己暗中查访她,怎的还要带她出去?
“那有何关系,我们今日出去不是也买了吗?明日就能送达。”陆易赶忙提醒。
原来他们早上外出本计划为冉凌雪购置新衣裳,可最终因实在腾不出手,便让成衣坊的人明早送至县衙。
“如此……甚好……”苏景行抬眸,想瞧瞧这女人还有无其他反驳的借口,却只见冉凌雪犹如被霜打蔫的茄子,无精打采。
“那好,苏大人,我现在能走了吗?”
“还不行。”说话的竟是李沫。
“哈?”冉凌雪再度震惊,心中暗想——这县衙里的人是集体把脑子弄丢了吗?
陆易忍不住捂嘴偷笑。
李沫趁机说道:“大人,属下还查到那具女尸的身份,她叫肖春桃,是……”
说着,李沫眼中流露出一股极度的厌恶之意,仿佛再多说一句,自己的嘴都会被这女人的身份所玷污。
——是什么?您老还在调查中(苏景行),大人是属下办事不利(李沫)
冉凌雪心中上演着两人荒唐的内心争斗。
“她是烟柳巷的人,自幼便入了那地儿,被人调教,前两年开始接客。”
陆易赶忙开口补充,只因他生怕冉凌雪继续思考下去,自己不知何时就会笑出声来。
“呸,这等不知廉耻之人,死了便死了。”李沫满脸嫌恶地补充道。
或许换成之前县里的官员,恐怕尸体一打捞上来,便能知晓那女人是何身份、何时开始接客,甚至连人家身上的细微之处都能回忆些许。
可如今被苏景行留下的人,也只是看上去稍显高洁些,才会瞧不上那种出身的人。
“烟柳巷可有人前来报案?”
“没有。”苏安终于又找到机会开口说话了。只是他刚吐出两个字,就被陆易打断。
“他们那种地方,死一两个倌人乃是常事,随后马上就有新人替补,他们也不会报官,免得惹祸上身。”
“陆先生似乎很懂?”
苏景行这话虽是对陆易说的,却是说给冉凌雪听的,语气也颇有些耐人寻味。
“行走江湖,总要知晓些常识。”陆易面色冷淡,让人难以看清他眼底的情绪。不过他这话也是对着冉凌雪解释的。
可当事人似乎对这些并不关心,已然认真地思考起案情来。
——原以为是谁家姑娘被人劫走,遭遇那般不幸,生于这将名节看得比命还重的古代,所以自寻短见,或者是被山上什么人利用完杀害,没想到她是来自烟柳巷。不过就算身处烟柳巷,她们也应当拥有最基本的人权。自幼就被送去调教,亦是可怜,如今又遇上这种事情,即便她有心报官,恐怕也无人会相信,无人会为她主持公道,或许她还会遭人唾骂耻笑,就像李沫这般,连提及她的名字,都只觉厌恶。说起来,死亡或许对她而言也是一种解脱,至少她再也听不见这些闲言碎语了。
陆易听完,垂眸沉思。
——她说的不无道理,可笑这天下的男人总说什么妇人之见、头发长见识短,可又有几人能如她一般心怀大义、活得通透。
——所以,冉凌雪,你为何要说自己是 21世纪的废物点心呢?
“大人,一个倌人的死活,就不必大费周章地查了吧?”李沫提议道。
苏景行的目光扫过书房中的四人,李沫是唯一表态之人,苏安总是那副无所谓的模样,自己说什么便是什么,冉凌雪明显对那女子的遭遇心怀同情,唯有陆易,苏景行有些捉摸不透。因为陆易的眼睛好似要长在冉凌雪的心窝上了,还流露出一种让人难以读懂的眼神,有欣赏,也有执意。
“陆先生,你对此事如何看待?”苏景行问得直截了当。
“草民并非官府中人,即便草民有何想法,想必也难以改变苏大人的看法吧。”陆易那挑衅的模样,就差将冉凌雪“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话说出口了。
苏景行沉默片刻,薄唇轻动,心中已有了答案。
——就算要查也得分个轻重缓急,肖春桃之死已成定局,可扈家长子说不定还有救,七天,本官只有七天时间了。
“大人。”李沫满含期许地看着苏景行,他可不希望大人为一个出身低贱的女人犯糊涂,免得被世人诟病,玷污了名声。
“肖春桃的事情暂且搁置一旁,待查完扈家的案子后再做论断。”
李沫长舒一口气,似乎是有些大意,没有听清苏景行话中的具体含义。陆易则认为苏景行对那女子不够重视,在冉凌雪心声的影响下,他对官府中人的偏见愈发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