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客厅中,苏景行稳坐主位,一旁的扈单仁陪坐。冉凌雪和陆易则坐在下首左侧。扈福立于厅中,抱拳告恙后,转身退下。
冉凌雪环顾四周,不自觉地代入林黛玉初入贾府时的视角,想要在心中仔细描绘一番此处的景象,然而,盯着前方摆放的汝窑美人觚许久,心中却仅有寥寥数语——卧槽,好生富贵!
陆易拼命憋笑,那嘴角上扬的弧度,比压稳 AK的枪头还难控制。
扈单仁待小厮恭敬地奉上茶来,他用茶盖轻轻刮着茶沫,眼神扫过众人的神色,最终目光在冉凌雪和陆易之间徘徊。心中暗自思忖——这两人深藏不露,老夫竟看不出他们的来意。
“扈家主。”苏景行无心品茶,率先打破沉默。
扈单仁忙扭头看向苏景行,恭敬地等待着这位父母官的指示。
“本官今日前来,是想见见你家长子扈长秋。”
“长秋犯了何事?他这几日与同窗一同出游,至今未归。”
“扈家主可曾派人寻找过他?”苏景行目光锐利,反问道。
“不曾。”
——心可真大。
冉凌雪终于将目光从汝窑美人觚移向扈单仁。这男人,国字脸轮廓分明,浓密的剑眉犹如利剑横卧,狭长的眼睛深邃而犀利,挺直的鼻梁仿若悬胆,暗红的唇色更添几分威严。这般模样,似乎很难与阴险狡诈的小人形象联系到一起。
“为何?”苏景行脸色阴沉如水,“接连两日都有人给扈家送来威胁恐吓之物,扈家主当真沉得住气,从未想过确认扈长秋是否安全?”
“这……”扈单仁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侧身向着苏景行抱拳,解释道,“老夫确实收到过书信、血衣,可犬子的同窗说他们在一处,叫我们不必担忧。那血衣后来也有人说是街上有人杀鸡,血溅上去了,而且那衣服并非犬子的。”
扈单仁解释完毕,又略带心虚地补充:“关于这些,草民都已让扈福向大人解释过了,大人不是还以扰乱公堂之罪,罚了扈福吗?”
“扈福一会说长公子可能死于非命,一会又说长公子并无大碍。本官升堂问询,似他这般胡言乱语,怎能轻易饶过?”
“苏大人说得极是,那这一次前来,是……”
“本官想确定你家长公子的安全,亦想知道是谁如此大胆,在本官所辖之地,肆意造谣生事。”
“草民这就派人去王家将犬子找来。”扈单仁连忙起身安排。
苏景行瞥了一眼冉凌雪,似乎在询问她的看法。
冉凌雪一脸茫然——咋的,我脸上有脏东西?
——并没有,雪儿,你脑子丢给苏安了吗?
陆易轻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冉凌雪身体一震,陆易和苏景行都以为她对案情有了新的见解,四只眼睛紧紧盯在她脸上,就连去而复返的扈单仁也隐隐感到不安。
谁知冉凌雪猛地一拍脑门,却是连半个字也未吐露。
——大意了,古人成婚早,说不定扈单仁六十岁都能抱着二十岁的孙子了,我竟还怀疑他生不出二十岁的儿子!
——所以,她究竟在震惊什么?
陆易满心疑惑,只是轻抿了些茶水,润了润干涩的喉咙。
“雪儿姑娘也喝点茶水吧?”扈单仁笑眯眯地劝道。
“不好意思,我不喜欢喝茶。”
啪。
陆易的手轻轻搭在冉凌雪肩上,吓得这姑娘浑身一颤。
“这有啥不好意思的,不喜欢不喝便是,叫小厮过来换杯水就是,何必道歉?”
“我……”冉凌雪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心情愈发沉重,仿佛有不堪回首的记忆在她脑海中翻涌。
陆易头一回见她这般痛苦不堪,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是我言语过重了,你在我和你表哥面前,无需乖巧懂事,随心就好。”
陆易旁若无人地安慰着冉凌雪,直到见她脸上的神情稍有舒缓,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苏景行这才轻抿一口茶,权当给自己压压惊。想来他应是真将冉凌雪当作自己的表妹了,又或许是真心为这走失的表妹担忧。
“哈哈哈……”扈单仁那尴尬的笑声让待客厅的气氛更加怪异,他望着三人向自己投来的审视目光,忙抱拳恭喜道,“苏大人,看来雪儿姑娘好事将近,您快要有表妹夫了。”
“他不是。”苏景行和冉凌雪抢着开口。
冉凌雪很快便闭上了嘴,心中暗想——大叔,你咋不操心你家的命根子,对了,管他叫大叔,和叫苏安哥哥一样别扭。
“陆大侠学过些手段,能解人心中愁苦。本官这表妹,因幼年之事,心里落下些病根,思维也异于常人。”
“哦。”扈单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多打量了冉凌雪几眼。
这时,有小厮来报:“家主,王家人说咱们家公子已经走了,他们也不知去了何处。”
“何时走的?”苏景行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小厮面前,揪着小厮的衣领急切地问道。
“昨天。”小厮被吓得两腿发软,说话都忍不住颤抖。
“好了,你先下去吧。”扈单仁发了话,小厮连滚带爬地离开。身后却传来扈单仁几声大笑:“这……老夫其实,这家丑不可外扬,老夫这几日确实与犬子有些矛盾,所以那小子不肯回家也是有可能的,烦劳大人跑这一趟,不过大人放心,这要草民找到犬子,定带着他去见大人。”
“王家在哪?”苏景行脸色阴沉,焦急地问道。
“隔壁街上。”
“我们走。”
扈单仁都来不及起身送别,苏景行便已快步走出待客厅。冉凌雪和陆易赶忙紧随其后。
奇怪的是,扈单仁脸上依旧不见丝毫担忧的神色。
王家宅院距离扈家不远,就在下一条街道,同样占据了半条街道,也难怪两家子嗣能成为同窗好友。
“快去通报,就说县令苏大人前来你家造访。”马夫一边停稳马车,一边向门上的小厮高声喊道。
冉凌雪下马车时,一个小厮领着他们往院中走去,另一个小厮已经跑进去通报。
他们穿过仪门,又走进垂花门,在会客厅等候。冉凌雪趁着王家还没人前来,环顾一周,心中依旧是那几个字——卧槽,好生富贵!
“今日家父不在,小生来迟,还请大人宽恕。”一道爽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一位二十岁上下的男子款步而来。他生就一张白净的瓜子脸,细长却略显稀疏的眉毛下,一双三角眼总是眯着,目光中透着精明。鼻梁挺直,薄唇微微上扬,似乎隐藏着几分狡黠。
来人正是扈长秋的好友王桐,他说话时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可那眼神却总是飘忽不定,不知在看些什么。
“无碍,本官是来问问扈长秋的情况。”苏景行手心满是汗水,直觉告诉他,凶手留给他的时间所剩无几,或许凶手根本就没给他留下救人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