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兄弟此作,当入《墨海拾遗录·雕龙卷》!“沈砚舟的书刀轻叩案上话本,刀刃寒光点在陆乘风夜盗卷宗的段落,“您看这苏明府与陆侠士的联手——明面上是《市廛百工考》里‘官差协理’的老路数,暗里却用‘鲛绡裁衣’的笔法,把春娘子冤案织成半匹血缎子!“
他又细翻一遍,竟一目十行地看去,口中不断发出啧啧的赞叹声:“陆侠士替苏山挡刀时那句‘某平生最恨摧花手’,明面是江湖切口,细品却暗合《风尘十叹》里'侠骨不渡薄命人'的悲音。”
说着,沈砚舟的刀尖忽然挑向小安子误会章节:“这三角痴缠的幌子妙极!坊间就爱看《玉台记》式的醋海翻波,却不知您埋的暗线。”
他指间鸡血石扳指映出话本某处墨渍,“江公子每次劝架时摆弄的算筹数,实为红袖县漕粮亏空的暗账,待客官们嚼着‘争风吃醋’的甜头时,冷不丁噎口带血的真相!”
“如此,我倒是等不及先睹为快了。”陆易心中起疑,又想拿话本时,双手却被冉凌雪死死抓住。
冉凌雪心中大骇,大脑飞速运转之下,解释道:“我们还有正事要做,看话本什么时候不行?”
——开玩笑,我刚刚是脑子瓦特了,竟答应和沈砚舟出去聊聊,看陆易这架势定是要去的,我在正主面前议论正主的感情,疯了我?
“那个沈大哥你看这书怎么卖,我们商量一下,其他事情等……”冉凌雪看了看陆易,想起来他现在还顶着夜王的名号,随即说,“等他事情办完了,再详聊。”
“聊什么聊,儿啊,你看看那三个男人的关系了吗?真真羞煞人也。”沈默涛抓起砚台就要往沈砚舟脑袋上砸。
“慢着,既然这里不行,便再换一家书肆。”陆易一发话,王禹哲屁颠屁颠地前面带路。
沈砚舟摆脱老爹后,连忙追了出来:“小兄弟,我的书肆就在前面,可否去看看?”
“快走快走。”冉凌雪现在只关心这话本以后的分成问题,这可是她在异世中独立的第一步。
“小兄弟还真是爽快,不知道小兄弟怎么称呼?”
“沈大哥,我叫冉凌。”
——她现在的性格倒是开朗不少,真是一件好事!
陆易跟在身后,唇角挂着笑意。
不多时,就见沈砚舟抬手指着头上的牌匾说:“就是这里了。”
冉凌雪的视线顺着沈砚舟手指的方向看去,斜阳照在“蠹痕轩”门帘上千片残页。那些泛黄的旧书卷在穿堂风里簌簌作响,恍若夏蝉的絮语。
沈砚舟笔尖蘸取靛蓝染料,在宣纸上勾勒一份契约:“凌儿的话本首印八百册,定价二两一册,分利四成六——此乃红袖县书肆行规顶格。”
他抽出一卷《市廛百工考》,翻至文墨篇:“您看这雕版、纸张、墨耗皆列明细,分利前先扣五十两工本费,余下净利按成算。”
冉凌雪呆愣愣地点头,她突然发现光会写也不成,这谈分成、谈协议,最后吃亏了可咋整?
——傻子才会信,吃亏是福呢?我是觉醒的新人类。
陆易捂嘴轻笑,这丫头什么都不懂,自大得了不得,不过,还是怪可爱的。
——那小爷就帮你这一次吧。
只见陆易屈指轻叩字盘,扬言道:“沈掌柜既说四六分,这工本费便该含在书肆六成里。“沈砚舟含笑颔首,狼毫一挥抹去争议条目:“陆公子爽利,工本费改由书肆独担。”
“江公子玉佩纹样的木版画。”沈砚舟从博古架取出一匣雕版,“每幅抽一成半利,画样需与话本同步刊印。”他展开《侠林外史》插图范本:“若凌儿愿添笔‘双螭缠枝’纹,抽成可让至一成。”
冉凌雪细观纹样,见陆易默默点头,才提笔在契约添道:“玉佩纹不得近苏山府官徽三寸,免生僭越之嫌。”沈砚舟抚掌称善。
几人删删改改后,沈砚舟却含情看着冉凌,再一次让利道:“海外舶载另议——倭商订五百册,抽二成利作打点市舶司,余银尽归凌儿。”
青石案下暗格启,现出靛蓝绸缎书封:“若遇文字狱,书肆担七成责,焚稿银三十两奉予凌儿。”沈砚舟书刀点向《漕运志》伪封样:“话本夹于官书流通,滞销超三百册,书肆原价回购雕版。”
陆易剑穗压住回购条款:“需添‘首印半年未售罄,姑娘可另择书坊翻刻’。”
沈砚舟沉吟片刻,蘸朱砂勾画新纹:“可,但翻刻需付书肆十两契印费。”
窗外漕船钟鸣三响,沈砚舟捧出鸡血石印匣:“此乃‘赤诚印’,印泥混鲛人泪,遇碱水显隐形花纹。”
印落凝成蠹痕轩徽记,字盘叮当重组,显形首印八百册的银钱流水:工本费五十两、净利六百九十两、木版画抽成四十五两……
陆易反复翻看良久,竟比他办自己的事情还要紧张。
“合适吗?”
冉凌雪轻声询问,陆易深吸一口气,才执着冉凌雪手按印。
沈砚舟递过靛蓝绸缎包裹的话本样本:“三日后雕版即成,凌儿可监工校稿。”
酉时正刻,雨歇云开。冉凌雪怀揣契约走出书肆,见晚霞染红残页,其上双螭缠枝纹竟与契约流苏螭龙佩相映成趣。陆易剑鞘轻振,挑落页角焦痕:“四成六分利,够你在红袖县置间临河小院了。”
“当真?”冉凌雪感觉头晕晕乎乎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傻丫……”陆易斜眼一瞅,王禹哲还贱兮兮地朝着自己发笑,慌忙将“头”字咽下,改口说道,“傻小子,你打算怎么谢我,这可不是一顿饭就能解决的了?”
“那必是以身相许了!”王禹哲拱手行礼,仿佛在恭喜他眼前顶着夜王头号的男人。
“陆大哥。”冉凌雪伏在陆易耳边低语,“你啥时候喜欢男人了?”
“你这个样子很难叫人不误会。”陆易轻咳一声回应着。
冉凌雪立马躲开他,并学着沈砚舟方才的样子说:“那我改日请你喝上好的花雕呀!”
“何必改日,今晚就由下官做东,请王爷和冉凌公子喝个尽兴,如何?”王禹哲不愧是南辰国第一舔狗,真的就是什么机会都不肯放过。
陆易无奈,也只好点头答应,他自信凭着王禹哲,又不会掀起什么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