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的一声巨响。
这声音芸娘熟悉,是此前她设了赌局胖揍那恶汉时听过的声音。
手掌微微扣起,打人耳光时,发出的是“嘭”的声音,而不是“啪”的声音。
此时,这样的声音将将由彩霞的手和跪地下人的脸蛋子共同完成,完成度百分之一百。
一排下人每人被这一巴掌打的翻倒在地,小脸立刻肿胀起来。
打过了这一巴掌,芸娘转头看向李阿婆:“阿婆,你觉得怎样?”
左夫人为了保住自己人,能想出这个让“苦主”自己解恨的法子,芸娘自然要好好利用利用。
好在彩霞虽才十三岁,难得心思灵敏、身强体健,执行芸娘的命令执行的十分到位。
李阿婆啧啧半晌,念了句佛,抚着胸口道:“好在不是你这娃儿亲自动手,否则打坏了手可如何是好……”
芸娘一笑,转头向左屹央求道:“就将这两位妈妈发还回去,孩儿觉着这四个丫头还有得挽救,总归孩儿也闲着无事,同他们多处一处,说不定日后能得大用呢!”
她这番嬉笑带嗔的话虽然包含天真烂漫,然地上的四个大丫头已然白了脸,忙忙跪地向左夫人求饶:“……奴婢甘愿受罚,求夫人决断……”
芸娘一瘪嘴,转头对左屹道:“阿爹,你瞧,孩儿果然是庶女,说话一点用都没有……”
“庶女”二字再一次将左屹心中的愧疚之意激起,又生怕芸娘制不住这几个奴才,立刻拍板加码:“你既然愿意,那便由你做主。”
对这几个丫头道:“若再敢顶撞主子,立刻打死了事!”
这事算处置完毕,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左屹对左夫人道:“天色也不早,我便不去陪母亲用饭,劳烦夫人代劳。为夫便在此处用饭,用过饭,依然要去衙门,近几日怕都回不来,夜里莫等我,好好歇息。”
左夫人盈盈应下,冷冷瞥了眼李氏和芸娘,由着婆子押着地上的两位妈妈要出门。
左屹眼睛瞥到芸娘伤脚,又唤住左夫人道:“芸丫头受了伤,劳烦夫人派人去唤了郎中。”又转头对芸娘道:“日后出府莫去翻墙,去寻你母亲拿了出门牌子,大大方方的出去。”
芸娘听罢,欣喜应了,只觉着今日虽是扭伤了腿脚,然换来的好处却也算丰厚,对左屹的态度更是好上了几分,那“阿爹”也多唤了几声,引得左屹越加欢喜。
待用过晚饭,左屹还未离开,郎中已经被左夫人身边的亲信丫头飞云带了过来。
一同带来的还有一句熨帖的话:“夫人生怕大人夜里腹中饥饿,已让厨下熬了人参鸡汤,待晚些便让左管家派人送去衙门里……”
左屹听罢,瞄一瞄李氏的脸色,低声向飞云奉还几句颇显夫妻恩爱的话,方等着郎中为芸娘瞧脚伤。
绣鞋脱下,郎中隔着罗袜检查了芸娘伤势,嘱咐道:“小姐这是脚腕脱臼,临时虽被救治,恐筋膜伤到,依然要外敷内调,这几日一定要静养,方能好的了。”
借着彩霞带郎中去耳房写药方子的空隙,左屹肃着脸道:“今后莫同那姓殷的小子多来往……”
想到他抱着芸娘出衙门时,正正巧遇见殷人离这小子好整以暇的靠在墙边,歪着嘴角瞧着他,淡淡道:“左大人在江宁演的好生一出戏,竟令众人都以为你是真真的疼惜家眷……”口中那嘲讽之意简直挡都挡不住。
芸娘进了衙门,殷人离就在衙门外。哪里有那般凑巧的事情。芸娘脚腕脱了臼又被复位了回去,九成九与这小子有干系。
果然芸娘双眼圆溜溜瞧着他,替殷人离辩驳道:“可就是他帮我先处理了脚伤,我才能坚持走到衙门去寻阿爹呢!”言下之意,左屹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心态颇不厚道。
左屹摆摆手:“阿爹自然会想法子谢他。可阿爹……”他不好说殷人离虽只是皇帝的近身侍卫,然在朝堂政见上却屡屡与他唱反调,令他十分头疼。
他一本正经的板着脸,替自己寻了个借口:“阿爹瞧着他那歪着嘴笑的猴样便不舒服……况且你已十四岁,怎地好总去见外男……”
芸娘听过前半句,已是十分认同左屹,对那后半句自不放在心上,向她便宜阿爹保证道:“我也对他的小歪嘴、纨绔相看不过眼!”
父女两难得人生第一回有了达成共识的时候,左屹对此颇感欣慰,心中抖生一种“有女万事足”的满足感,对家中嫡女病弱和没有儿子的遗憾微微有了些许弥补,又将对下人的生杀大权交给了芸娘,这才志满踌躇的去了。
房中已生了火龙、烧了火炕。
一等丫头在面临生死之时,刹那间便掌握了干粗活的技能。
然而傍晚的芸娘已不是辰时的芸娘,她从来是个不辜负旁人善心的人,自然也十分珍视左屹交给她对下人的差遣大权。
等不到第二个白天,当天夜里,她便十分自然的行使了大权。
基于此前她对没有一个热炕而惦记于心,她便将促进丫头们烧火炕的技能放在第一位。
以她这个院子耳房的火炕为试验对象,另四个大丫头轮流抬柴火烧炕,一个烧完,另一个接上。反正二品官的家里,再清贫,怎么可能会短几个柴火钱。
她特意问过彩霞:“你怕熬夜吗?”
彩霞才被殷人离转手给芸娘,讨好新主子不遗余力,将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不怕,一点都不怕。”
芸娘摸摸她的小脑袋瓜,夸赞道:“有前途。守着她们。谁若敢偷懒,大耳光子拍她!”
直到芸娘过去赖在李氏炕上入睡前,冷不丁还能听见紧紧掩着的门外,隔着一个院门,隐隐传来“嘭”的一声。
那声音并不比风吹动窗户纸的声音大,然而芸娘却心知肚明,那自然不是风的声音。
李氏倒是发了菩萨心肠,几次推醒要昏睡过去的芸娘,道:“不若看在夫人的面子上,便轻饶她们一回。今后她们定是不敢了……”
左夫人的面子?芸娘可不是瞧在左夫人的面上才向这些丫头下手的?如若能动左夫人,她还用的着“杀鸡给猴看”?
自一个月前她被匪贼掳去,手上沾过人血,她就不是此前小打小闹只为了捉弄人的李芸娘。
天长日久,她总要这些人瞧瞧,她可不是旁人随意便能捏的软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