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宅小花园处隐隐传来呼喊声。
此时,芸娘一主二仆已到了回程途中。
韭菜听到这动静,惊道:“小姐,我们明明塞住了她的嘴,怎地她能叫出声来?”
不可能是有人这么快就救了飞云。芸娘动手前,上树俯瞰了许久,确定那周围无人时,才会动手。
芸娘忖着,该是那飞云实在太痛,用舌尖将口中的帕子顶了出来。
她向韭菜低叱道:“闭嘴,莫大惊小怪,今日之事烂到肚子里,否则日后你就是那下场!”
韭菜打了个冷战,又打了冷战,紧紧闭了嘴,再不敢说上一个字。
来的时候要经过左莹的院子,回去时自然也会。
一行人从左莹院子走过时,芸娘再一次被那猫叫唤住。
左莹固执的守在院门口,决计要同芸娘打开隔阂。
此时飞云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吼得更为惨烈,芸娘眉头一蹙,瞧着左莹同她身边的下人。
事情有些不妙。
她在事发前后两次从左莹院子经过,瓜田李下,她这三人极容易便要被人怀疑。
彩霞因着跟着芸娘动了一次真格的,此时还处于兴奋状态。瞧见左莹主仆,立时低声询问芸娘:“小姐,怎么办?”要不要动手?要不要灭口?要不要再去烧一壶蜜糖?
左莹被那嘶吼声引得频频探头,小声喃喃道:“谁怎地了?”
美桃却喜滋滋道:“小姐,像是伙房在杀猪?奴婢小时候在自家村里,便见过人杀猪,那叫声可是一模一样的!好些年没吃过杀猪菜了呢!”
芸娘一步步上前,打量了这主仆二人,正要开口试探,那美桃立刻道:“二小姐,你快快同大小姐说句话吧。她日日忧心你,今日也不歇晌,一心要等着你……她的身子怎能受这种煎熬……”
芸娘侧首瞧向左莹,左莹果然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她。
她一努下巴,出言讽刺:“你忧心我作甚?你该忧心你阿娘才是!”
左莹眼中泪花闪过,轻轻道:“这事,立场不同,自然看法不同。可我,好不容易有个妹妹……”
芸娘叹了口气,问她:“你的人都可靠吗?”
左莹不知她为何这般问,可难得芸娘同她说话,立刻点了头:“自然是可靠的。我阿娘虽能指使他们,可生怕他们背着人欺负我,卖身契都给了我。”
芸娘点点头,威胁美桃道:“给你那些姐姐妹妹传话,平日不关自己的事,要懂得闭嘴。否则,杀猪菜里,吃的就是你!”
她再不多话,只蹙眉对左莹道:“进去歇着吧,待我心情好,指不定能来你这院子爬爬树。”
左莹立刻点头,悄声道:“你随时来爬,树身子上你绑的脚踏绳子,都给你好好留着呢!”
芸娘一笑。如若不去想左夫人,单看这妮子,实则是极为可爱的。
她一点头,转身带着韭菜和彩霞去了。
飞云出事这事,在左府里果然带来了一些后续。
一是飞云获救后,抖抖索索说不清楚为何被热蜂蜜所烫,只瞧见蜂蜜里还掺和了红枣,府中诸人联想到飞云爱买蜜枣之事,将事情怀疑到了那货郎身上。
逼的飞云出面说,是她瞧见货郎摊贩上有一罐蜜枣,贪图小便宜,便趁人不备抱了便走。未曾想一个趔趄摔了,哪里想到那罐子里是热蜂蜜,泼了自己一脸。
可又有人问了,既然是自己摔的,怎地旁人发现时,她身上绑了绳子?
飞云辩称她生怕旁人知道她是偷东西没面子,忍痛寻绳子绑了自己,才出声唤的人。
二是,此事带累的守角门的婆子受了罚,自然心生怨恨,便串通那给飞云煎药的婆子,偷偷换了药方子。飞云的伤一时半会总好不了,左夫人生怕过给院里人,便将飞云移去了庄子,这一去,便再未回来过。
三是,左莹及院里下人,果然未将疑惑扯向芸娘身上。便向芸娘威胁诸人的那样,不管知道多少,是否有猜疑,都将这事烂到了肚子里。
四是,经此一事,府中大多数下人倒是改了对芸娘的态度。有谁人害了人,能有现世报,且报的一模一样?听闻这位二小姐先前曾在江宁给观世音菩萨当过同灵童,可见多少沾染了些仙气的。
唯有李氏私下里拷问过芸娘。
毕竟她瞧见过,飞云面上和颈子上的伤处,同彩霞的伤处可是极像。
这天底下,只怕唯有她最了解她肚子里出来的这块肉。
彼时芸娘因再一次同左老夫人就外出做买卖一事而谈判失败,正赖在李氏的耳房,愁眉苦脸的想着如何获取自由。
李氏去祠堂在香炉里续上香,诚心诚意的念过了祷词,方毫不客气的质问芸娘:“怎地就那般凑巧,两个人的伤处几乎一模一样?”
芸娘懒懒道:“你都成了神佛之人,我沾你点光,受到神仙庇佑,怎地了?”
李氏被她逗得一笑,又肃了脸,叱道:“油嘴滑舌!”
芸娘倏地坐直身子:“阿娘也觉着神佛之事都是骗人,对不对?阿娘还俗吧,听闻伙房这几日在准备正月的吃食,鱿鱼海参,数不尽数!”
李氏向她发髻拍了一把,嗔怪道:“尽说瞎话。”
母女二人正斗着嘴,便听闻一阵脚步声传来,彩霞在门外道:“小姐,苏公子来了呢!”
芸娘忙忙起身,对李氏道:“阿娘,我去去就来陪你。”转身匆匆去了。
芸娘将将进了柏松院,便瞧见下人们正进进出出,从那撩开的帘子里望进去,里面人影瞳瞳,显得比平日热闹了许多。
她一步跨上阶梯,匆匆窜进上房。
将将从明亮处进了房中,眼前一阵幽暗,只隐隐瞧见前厅坐着三人正同两位阿婆说话。
其中一人瞧她进来,立时站起身,嗫嚅间,却唤了她一声“左小姐……”
芸娘适应了眼前亮度,赫然瞧见站在椅边的姑娘,正是她日夜担忧的妹子青竹。
青竹一身富贵装扮,比在江宁时更加可人。这般瞧去,半点不似商户之女,却仿佛那自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官宦之女一般。
青竹瞧见她进来时,面上还带着笑容,待瞧见她额上的伤处时,立时变了脸,心知芸娘在左家过的艰难。如此,她更不能当着左家人面询问芸娘为何受伤。
口不便言,心中却忍不得,泪花当即在眼中打转。
苏陌白在一旁椅上瞧见芸娘,将将问了一个“你”字,青竹身侧另一个青年便开口问道:“怎地回了自己家中,却又受了伤?”
殷人离往她足下一瞧,蹙眉道:“脚伤好了没?”
脚上还受过伤?青竹背对着左老太太,眼泪已然忍不住,扑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