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苏两家急速的开始了往来。
此事最先是京城官媒收到了风。
嫁娶之事上必须有媒人。
然媒人有时只是顺势而为。
譬如张家同王家之间就亲事上已达成了一致,此时只需请一位媒人走走过场,便能白得一份谢媒大礼。
苏家同左家的亲事,是要由官媒出面,还是另寻一位贵人出面,倒还没确定下来。
由此各位官媒便多往左苏两家跑,指望能将这份谢媒银子揽进荷包。
媒人多碎嘴,渐渐传的旁人也得了风,有意同左家或苏家结亲的人家,也急忙行动了起来。
芸娘对这些事并不大关心。
这段时日,她颇得了些难得的清静。
左、李两位阿婆再未有意无意打听过她对苏陌白的心意,而李氏也是一副淡然礼佛的模样。
在旁人那里是尘埃要落定的事情,在她这里,并没有任何自觉性。
过了春闱,苏陌白便忙着准备近在咫尺的殿试,而芸娘却去忙着铺子里的买卖,两人十分凑巧的开始了“避嫌”。
二月底,芸娘终于有时间歇一口气,同时将去岁的总账算上一算。
过去一年,胸衣买卖竟然赚了五万多两银子。
其中以江宁为生产基地、京城和其他区域为售卖网点的模式已然形成。
不算京城,去岁江宁及江宁周边各地,都已赚了近四万两。
在江宁年底送来的信里提到,江宁已与其他各地青楼建立了联系,等开了春就开始供货。
新的生产基地也在物色中,只是在何处买地却暂未定下来。
芸娘想着她在江宁时买的第一块地,那时身边有个军师为她出主意……
时近晌午,临近用饭时间。
新买的粗使丫头将将买了菜蔬,拎着藤筐从后院门里进来。
芸娘向她招招手,问道:“你同晚霞要好,可知她对你提起过,她前主子的住处?”
丫头摇一摇头,道:“晚霞姐姐口风紧的很,从未同我说过历任主子之事。”
哦……芸娘点点头。
晚霞如今被她安排在幼童园里带娃儿,常常是她已经离开铺子,晚霞才擦黑回来。等睡过一晚,第二日早早又去了幼童园。
算一算时间,芸娘竟也有近一月未去过幼童园。
晚霞不在,那去何处寻殷人离呢?
这位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股东,虽说脾性有些忽冷忽热,又偏好男色,可作为合作伙伴来用,却是极好的。
如若他能在拿地之事上指点一二,倒替省了她许多精力。
她向小丫头叮嘱道:“待晚霞回来,你同她说,让她明日莫急着去幼童园,先去寻一寻她前主子,约人到铺子里来。”
恐防这丫头大意,回房中歪歪斜斜写了一行字递过去:“让她将这纸条交给殷公子便可。”
小丫头应了,却又问道:“明儿晚霞姐姐不去幼童园,那令谁先顶上呢?”总不能没有人带娃儿呀?芸娘在幼童园上前后都请过四五位妇人,最后都中途请辞。带娃儿可不是件简单事呢。
芸娘头痛了半晌,试探道:“先调你过去顶几个时辰,可好?”
小丫头立时将藤筐往边上一放,两腿一软跪在她面前,双眼泪花闪动,央求道:“主子,非奴婢偷懒,实则带娃儿不是个简单事……”
她一抹眼泪,哽咽道:“晚霞姐姐每日回来,都是一副生不如死的神情。奴婢……奴婢……”
芸娘挫败的一摆手:“罢了罢了,你去做饭,我再想想其他的法子。”
小丫头感恩戴德的连磕几个头,慌慌张的窜进了伙房。
还有何法子雇了妇人带娃儿,且能留人呢?难道都要像晚霞这般,捏着她身契,才能让她没有后路?
此事需同黄花好好再商议商议。
她出了后院,上了马车,对李车夫道:“去一趟幼童园。”
车厢外,李车夫一甩马鞭,马车缓缓往前而去,马蹄在青砖上留下哒哒哒的蹄声。
将将行了不多久,那蹄声却一停。
李车夫从车辕上跳下来,绕着马车行了一圈,又行了一圈。
芸娘掀开帘子,问道:“怎地了?”
李车夫立时向芸娘使个眼色,令她莫出声。
他手执马鞭,不动声色的弓下身子,往车厢底下缓缓探进头去,猛地一甩马鞭,那马鞭不偏不倚,“啪”的一声打在了什么东西上。
但听扑通一声,从车厢底掉下个半大男童来。
那男童忍着痛,手脚并用,想从车底另外一边爬出去逃开,李车夫极快的一伸手,一把便抓住了那孩童脚腕拽了出来,口中叱道:“你个贼娃子,躲在车底想偷甚?你再逃?”
芸娘听见动静,忙忙探头去瞧。
车厢外,李车夫一只手拎着个衣衫褴褛的男娃儿,另一只手扬起,作势要狠狠用马鞭抽他。
那男娃眼中泪花闪动,却忍着痛并不哭,只低声告饶道:“阿叔莫打,我不是偷儿……”
芸娘蓦地蹙眉,探了半个身子出去:“永常?”
永常瞧见她,立时跪在地上,膝行过去,眼泪噼里啪啦掉下来,却依然压低声音道:“左掌柜,阿姐,求你,莫张声,莫将我送回去……”
此时李车夫拿了马鞭的手依然扬在半空里,只要看到这娃儿有一丝不轨行为,那马鞭便要狠狠甩下来。
芸娘忙道:“阿叔莫误会,他不是碰瓷,这娃儿我识得。”
二月里的天气依旧寒冷,酒楼里的饭菜香味和热气便显得分外诱人。
桌上几碟小菜已有些温凉,形容狼狈的永常腹中长鸣,却依然忍着饿不去看那菜色,只规矩的坐在木椅边角,一边不停歇的流泪,一边将出现在车厢底的原因做着解释。
“……只求阿姐当做莫瞧见,我不会拖累阿姐的……”
芸娘怒火中烧,一双手因不留力的重拍桌面,此时手掌已发麻。
“真真畜生行径,怎地能向娃儿下手,怎地能向娃儿下手……”
她的目光从永常哭肿的眼睛转到他的一身破烂单衣,最后停留在他双腿间,忍了几忍,终于问道:“你可曾,可曾,可曾……被你那班主……”
永常立刻摇头道:“还没有。幸亏师兄帮我挡了挡,我才能逃开。只是师兄却……”
芸娘松了口气,取出帕子擦拭了他的小脸,道:“你先吃饭,填饱肚子我们再商议。”
永常的目光贪婪的瞟了一眼饭菜,却并不敢有动作,只期期艾艾的望着芸娘。
芸娘叹了口气,唤来小二,令其将已冷却的菜色端去厨下重新温热,又唤了等在大堂的李车夫来,取出二两银子,道:“烦请去买一身娃儿的棉衣。”她指一指永常:“就这般大小。”
李车夫并不多话,接过银子,快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