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西侧的一道铁门被人推开,进来的正是先前在紫霞山的那个将领。
他身后跟着十多个兵卒,手里都拿着火把。
谢无昙看清所在的暗室,这是一间颇大的石室,足足有三丈来高。石室地上有干涸的污渍,像是血。难怪四处满是令人恶心的气味。
室内除了她和殷寒雨的铁笼外,横七竖八还放着许多空置的笼子。一些笼子不知道被什么损坏了,儿臂粗的铁栏杆已弯曲变形。
兵卒列队而入,停在两个铁笼两侧,将领看了眼笼中的二人,眼中竟是冷漠。
谢无昙先前被他偷袭,此时很有些不忿,“这就是你们豫王对太阴圣女的待客之道?”
将领瞥了眼她,“是不是圣女,如今可不是你说了算。”
谢无昙从他的话语中觉察出危险,不由得收紧了五指。
将领朝着兵卒打了个手势,道:“将他们推出去。”
笼子被厚厚的布罩了起来,接着开始向前滑动。
一声沉重的开门声后,有阳光从布罩的缝隙间透了进来。随着那一线光逐渐变强,令人作呕的气息变得淡薄。
谢无昙能感觉到笼子已离开了石室,推向了一个相对开阔的空地上。接着滚动的轮子停了下来,四周有细碎人声。
此时城楼之上,沈向楠挺直着脊背,心头的激动已经浮现在他的眸中。他望着瓮城正中的铁笼,朗声笑得近乎疯狂。
此次作陪的十多个臣子,无不听得头皮发麻,却又个个脸上故作镇定。唯有沈向楠旁座的男子,蹙了蹙眉,似生出一丝厌烦。
沈向楠将其表情尽收眼中,并不十分在意地道:“今日是二哥的生辰,做弟弟的特地为你准备了寿礼,二哥可得好好鉴赏鉴赏。”
他口中的二哥,正是齐帝几月前新寻回的次子沈向晚。比起沈向楠这个一直长在北齐的儿子,他如今无功无封,更像是个寄人篱下的外人。
北齐皇室向来慕强,皇子之间的厮杀从未间断过。齐帝离开许州军营将沈向晚留在了许州,还吩咐三儿子沈向楠好好照顾他。
许州可是豫王沈向楠的封地,而这照顾二字更是颇有深意。
谁不知豫王前不久才斗倒了大皇子,眼看就要荣登太子之位,好巧不巧却窜出来一只拦路虎。
北齐上至朝臣下至百姓,都知道这将将召回的二皇子怕是难逃豫王毒手了。
然而齐帝能在当年七王之乱中异军突起,当然不是个傻的,他怎可能将花了大力气才找回的爱子生生断送在了豫王手里。
明争暗斗谁都会,端看他谁的手段高明。
豫王有兵有权,齐帝偏将全无根基的二皇子放在许州。若豫王直接将人砍了,他只配做一介莽夫,与皇位失之交臂。可二皇子若真能置之死地而后生,那不正说明其有纵横之才,于皇位并非不可。
齐帝的究竟偏爱谁,一目了然。
这已不是沈向晚第一次来这瓮城了,前次被豫王这疯子逼着来此观战是在一月前。那时由两个战俘对付一头猎豹,仅仅两刻钟,人就被撕成了碎片。
这次,豫王又会想出什么招数?
“这是三弟你喜欢的,这些血腥的东西,我可半点也不感兴趣。”沈向晚以手支颐,并不给豫王留面子。
豫王没生气,反而笑得更张扬,“二哥,这次跟之前可不一样,今天的戏本王称其为,美人与野兽。”
随着豫王手起声落,瓮城中的将领一声令下,那罩在铁笼上的布罩被拉开。
笼中跪坐着一个女子,一袭紫色长衫被风扬起。在这满是尘土的四方瓮城之中,她一如破开空谷幽林的光。
她轻纱掩面,并看不清真容,但仅那露出的一双眼仿佛蕴藏着空山灵雨。
豫王自认为见过世间万千殊色,却没有一个能仅凭一双眼占据他的视线。而那面纱下的容颜,越是看不明,越是能让人生出无限遐思。
豫王微虚了眼,转头看向旁边的沈向晚。向来遗世独立的二皇子,也难得看直了眼,只是那眼中流露出的并非惊艳,而是惊愕。
“看来二哥喜欢本王这礼物。”沈向晚的表情,让豫王异常狂热。
沈向晚收回眼,方才眸子里的情绪已然敛尽,冷漠而疏离地道:“我已经说过了,我,不喜欢,三弟还是让他们停手吧。”
豫王眼中的欣喜溢于言表,扬起的嘴角仿佛要裂到了耳根,“这怎么可以,这可是二哥在北齐的第一个寿辰,当然要一些助兴的。二哥你可知道,那笼中女子是谁?”
沈向晚盯着豫王的眸色愈发地冷沉,他自然知道她是谁。哪怕隔着漫天尘土,哪怕隔着城楼数丈,哪怕隔着喧嚣嘈杂,只消一眼,他便能认出她来。
可此时,她是谁?
豫王已等不及他的回答,兴奋地揭晓答案:“她,是太阴教的圣女。”
此言一出,城楼上众人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
笼中的紫衣女子似已听到豫王的笑声,此时已经站起身来。她将视线挪向豫王,虽身处囹圄,却依然英凛之姿,“既然豫王知道本尊乃太阴圣女,还如此怠慢,是不怕得罪我太阴圣教吗?”
听到那不含一丝杂质的声音,豫王终于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太阴圣女,本王自然不敢怠慢,可是谁见过太阴圣女?你又凭何证明自己的身份。”
谢无昙承认豫王不是蠢人,能与她一样看出太阴教的漏洞。她眉目微沉,依旧平静,“本尊何需向你证明?我太阴圣教何需向天下证明?”
一句话倒是让豫王也感觉到了她的猖狂,一个阶下之囚,哪来的胆量。豫王只觉有趣,向前倾了倾身子,似要将瓮中之人看得更清楚。
“但本王偏要你证明。”豫王疯魔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都说太阴圣女为太阴元君转世,既然是天神,那必受苍天庇护。想来无论经历何种灾恶,都能全身而退。既然如此,今日本王设此一局,圣女定也能轻松化解吧。若你能活,本王定以礼相待。若你活不了,那太阴圣教,不若重新选个圣女。”
语毕,不等对方再辩驳,豫王扬手示意城门的卫卒。卫卒得了令,拉开了对面的一扇城门。
谢无昙神色一凝,朝着门洞中看去。随着一阵恶臭,一双铜铃般的眼睛自黑暗中行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