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的头部从包裹的布条中裸露出来,不知是谁忍不住呕了第一声,接着便接二连三地开始吐了起来。
胃中酸水翻涌,刚刚抬着尸体的官兵在一边顺着气,一边请罪:“大人……恕小的…呕…失礼……”
那医官也知道自己惹了麻烦,忙安慰道:“各位大人放心,这个瘟疫传染性没有那么的强。官兵们做好了防护,应该没那么容易感染。”
孟延川心下稍安,毕竟他离这些尸体也不算太远。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他也不好办。
沈清问道:“先生为何一下便笃定说这是瘟疫所致呢?”
“回郡主的话”,医官招呼着几人往外围退了几步,“这些人的死状和瘟疫的死状并无二致,且又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臣的第一反应就只有瘟疫。”
“可否详细说说?”
那医官做好防护,近前看了看尸体道:“请看这人的面部,眼圈发黑发紫,且嘴唇的颜色偏蓝色。手指部分关节肿大,舌苔上也有深色的印记。从死状初步判断,应该是于灾民种流行的瘟疫同属一个症状。”
“最好将这些人和与之接触过的人隔离开来,以防万一。”
医官的话不敢不听,楚朝当即便让逐风安排隔离的帐篷和对应的用度。不到半个时辰,曾经与假灾民有过近距离接触的都已经被安排到帐篷,并且还有相应的医官为他们做初步的诊断。
医官走后,沈清在原地有些疑惑。
即便这真是瘟疫,什么样的瘟疫能够让二十多人在同一时间同时暴毙呢?
就算是同样的病毒,身体素质不同的人其病情的发展状况也是不尽相同的。这种大家一起死的概率极低,沈清觉得这有违常理。但事情还未搞清楚之前,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沈清叫住奚泽嘱咐了几句,便先回去了。
剩下的事情她帮不上多少忙,交给他们二人便可。
眼下不知道赵措身体如何,他是对灾情和瘟疫最了解的人。他还没有醒过来,很多事情没办法问,也没办法有效地推进。
秋蝉简单弄了些热水,让沈清咸沐浴洗漱了一下。
他们赶路这些天 ,也没有正经地洗过一次澡。沈清虽然说没有什么洁癖,但是几天不洗澡身上还是十分难受的。
沈清刚洗漱完,便听见帐篷外有人在交谈的声音。
秋蝉说,周则来了。
按捺下心中的诧异,沈清让人放周则进来。
“下官见过郡主。”
“周大人不必多礼,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则点点头:“是有一事要问问郡主的意思。眼下赵大人未醒,下官办事只得征求一下您和楚世子还有孟大人的意见。”
话说的滴水不漏,说起来周则的官职还比孟延川要高上一点,但却丝毫没有摆什么架子。
“周大人说说看。”
“我听医官来报,说是您路上遇上的假灾民感染了瘟疫。这瘟疫万一染上便是神医在世也救不回来,我们基本将瘟疫死亡的人就地火化,以免范围进一步扩大。但这是郡主带来的人,所以下官斗胆来问一下,若是这些尸体身上没有什么可供线索的地方,可否尽快火化处理?这也是为了郡主和各位大人的安全着想。”
周则说得合情合理,沈清似乎没有理由拒绝。
可是……
“楚世子和孟大人那边怎么说?”
周则恭顺道:“下官去的时候,两位正巧在一块,世子那边说要看您的意思。”
“我初来乍到,对这里还不太熟悉。但赵大人昏迷前,曾说这批假灾民有可能成为一个突破口,我想还是应等赵大人醒来之后再做商议。眼下,就要麻烦周大人将尸体保存好,不要传染了旁人才是。”
“赵大人先前可能不知这是瘟疫,但郡主说的也有理,还是要等赵大人苏醒再做定夺,那下官便下去督办了。”
沈清抬手:“周大人且慢,我还有一事要问问周大人。”
周则重又坐下:“郡主请讲。”
“周大人应该是随赵大人一道来的南阳,想必对这灾情的前后发展了如指掌。我想知道灾情后面怎会突然演变成瘟疫再到暴动的?”
周则将灾情的情况娓娓道来,尤其是后面瘟疫出现,还有第一批灾民暴动的情况。
总之就是灾民觉得朝廷赈灾不到位,构成了瘟疫却称这是什么毒药,根本不将他们的姓名放在心上。再接着,这样的情绪持续发酵,后继的捐资还未到位,米水稀了一点,渐渐地就有胆大的灾民煽风点火,抢了一批粮食自己圈起了一块地方。
虽然力量不足为惧,但毕竟是灾民被“逼上梁山”,所以朝廷也不能赶尽杀绝,甚至不能造成实际的伤亡。否则就会反过来证实他们的话,朝廷的脸面就会越抹越黑。
“那这瘟疫可有什么解法亦或是抑制之法?”
周则无奈地摇了摇头:“尚未研制出对应的药方,所以才不得已焚烧尸体。”
沈清表示理解,但一切等赵措醒后再说。
周则告了退,就在他退出帐篷的后一刻,奚泽便进来了。
“如何?”
“和郡主猜想的一样。”
沈清心下稍稍安定,但南地的灾情比她想象的还要更复杂一些。尚且这背后和左相是否是什么关联,还是小心谨慎些好。
……
孟延川忙完后回到自己的帐篷,心中有些惆怅。
自从沈清因献计而被封为郡主之后,他就有些混乱之感。明明以为沈清胸无点墨,只是一个背靠侯爵之家和富贵商号的娇小姐,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是了,这样环境中长大的小姐怎么会是他以为的那样好敷衍糊弄的主。
都是当时被那股子热情和冲动迷了眼。
纵使如孟延川一般,如今也有些懊恼为何当初的沈清从不以现在这一面示人。
那楚朝除了家世,又有哪一点配的上她?
他不自觉地将自己和楚朝做对比,特别是这一路上他“识相”地避开,让二人独处的时候。
说来有些可笑,当初沈清对他穷追不舍的时候,楚朝的影儿在哪里都没看见呢。
若是当初,他稍稍展示出多一点的爱意,如今他与楚朝怕是要换过来。
连孟延川自己都没注意到,一向强迫自己不追悔过去的人,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已经设想过很多次“假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