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城,平西侯府。
书房内光线明亮。
林羽坐在案前,手中拿着一份份汇总上来的清查报告。
报告上的内容,让他眉头紧锁。
清查队伍下乡不足十日,可遇见的困难和阻力,远超他的想象。
苏文的笔迹带着几分焦躁,详细记录了在李家村遭遇的软钉子,村民们的麻木和恐惧。
另一份报告,来自于某县。
清查人员在查阅地契时,被告知县衙库房意外失火,所有卷宗都付之一炬。
更有报告提到,有清查人员在乡下遭遇了不明人士的骚扰甚至殴打。
更让人心寒的是,一些原本答应配合的村正或里长,突然间就改了口,变得支支吾吾,甚至回避。
还有报告直接指出,某些地方的官员,如某郡的司马,某县的县尉,在清查过程中,表现得极为消极,甚至暗中通风报信。
林羽放下报告,闭上眼睛。
他知道,这是触及利益集团的必然反弹。
那些世代依靠土地兼并和苛捐杂税为生的豪强士绅们,以及与他们勾结共利的腐败官吏,绝不会甘心将吃进去的肥肉再吐出来。
他们会像毒蛇一样,藏在暗处,伺机而动。
“侯爷。”
张兴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忧色。
“听风楼传来消息,刘修、何奉、马进卓等人,近日私下会面极为频繁。”
“他们似乎商议着什么。”
“意料之中。”
林羽睁开眼睛,眼神锐利。
“他们不可能坐以待毙。”
“可他们以为,靠着这些小伎俩,就可以阻止本侯么?”
他的语气平静,却透着坚定。
“传我的命令。”
林羽看向张兴:“让蛰伏在各县的听风楼暗子,立刻行动起来。”
“一方面,暗中保护清查工作队的安全。”
“若是遇到了暴力阻挠,在确保自身隐秘的前提下,可适当出手震慑。”
“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
“密切监视那些表现异常的官员和地方豪强。”
“记录下所有不配合、阻挠、甚至暗中破坏清查者的名单。”
“人证、物证,都需要收集!”
“我要一份彻彻底底的名单!”
“是!”
张兴眼中闪过一丝冷酷。
他早就瞧那些尸位素餐的家伙们不顺眼了。
“另外……”
林羽补充道。
“派人去查一查,有没有关于田亩清查是为了加税的谣言在乡下散布。”
“如果有,查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是,侯爷。”
张兴领命而去。
清查工作队的行动,在暗中力量的保护下,得以勉强维系。
可风险依然存在。
某县,一支清查队入夜后,被一群手持棍棒的黑衣人围堵在客栈里。
黑衣人并未直接杀人,而是将清查队员们痛打一顿,并扬言道:“再敢查,就让你们脑袋全部开花!”
带队的年轻官吏被打得鼻青脸肿,却也咬牙坚持着,没有屈服。
另一处的乡下。
一个年过六旬的老村正,因为主动向清查队提供了村里的真实田亩数。可第二天,他家的牛就被毒死了,夜里更是被人砸了院门,扔进几块血淋淋的石头。
石头上用红颜料写着几个大字:“多管闲事,死!”
老村正被吓得病倒了,村里其他原本有些动摇的村民,也彻底噤声,再不敢吐露半个字。
这些小规模的暴力事件,如同阴影笼罩在清查工作队头上,让他们步步惊心。
可林羽并未因此动摇。
他知道,这是黎明前的黑暗而已。
越是阻力大,越说明触及了核心问题。
他所要的,并非是妥协,而是彻底的胜利。
要让那些自以为一手遮天的豪强和官吏们明白,在绝对的力量和决心面前,他们所谓的根基,不过是纸糊的罢了。
……
书房内。
烛火映照着李瑶清冷如雪的面容。
她将一卷薄薄的帛书,轻轻放在林羽面前的案几上。
“侯爷,这是听风楼近三个月来,关于雍州刺史刘修及其党羽的部分调查结果。”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
林羽拿起帛书,缓缓展开。
上面的字迹娟秀工整,记录却触目惊心。
一桩桩,一件件,清晰罗列着刘修等人利用职权,勾结地方豪强,侵占良田,贪墨税款的罪证。
更有甚者,还有几封刘修与陇西乐氏、天水赵家等家主往来的密信影印,言语间皆是商议着如何阳奉阴违,暗中掣肘田亩清查之事。
“这只是初步的。”
李瑶补充道:“刘修此人,经营雍州多年,根基颇深,行事也极为谨慎。”
“许多更深层的交易,账目往来都做得极为隐秘,甚至牵扯到了……”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
“楚国京城,甚至是影痕?”
林羽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李瑶微微颔首。
“听风楼在刘修次子的书房内,发现了一些与京城四皇子赵立暗中通信的痕迹。”
“虽然内容多是寻常问候,可时机和频率都有些可疑。”
“至于影痕,暂时还未发现直接证据,但刘修曾数次秘密召见过一些形迹可疑的外地商人,其行踪与影痕在雍凉活动的规律,隐隐有所重合。”
林羽放下帛书,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刘修……
这位雍州刺史,比他所想象的还要复杂。
不仅仅是贪腐和阻挠改革那么简单。
也与皇子暗通款曲,甚至是楚国秘密谍报机构影痕的重要目标。
看来,这根钉子若是不尽快拔除,将来必成心腹大患。
“侯爷,刘修等人毕竟身居高位,在雍州官场影响甚大。”
李瑶提醒道。
“若是此刻动他,恐怕要引起巨大震荡,甚至可能影响到正在进行的军队整编。”
林羽明白李瑶的顾虑。
这也是他之前虽然掌握了刘修一些把柄,却迟迟未动手的原因。
牵一发而动全身。
可如今,这颗毒瘤已经到了不得不切除的地步。
他的存在,不仅仅是阻碍改革,更是一颗埋在内部的定时炸弹。
“震荡?”
林羽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本侯确实担心震荡,可如果一震之后,就能扫去这碍眼的家伙,也算是值得了!”
“正好借此机会,将雍州官场上盘根错节的势力,都彻底清洗一遍!”
“也让所有人都看看,与本侯作对,阻挠新政,下场会是如何!”
李瑶不再多言,只是静静等待着林羽的命令。
她知道,侯爷一旦下定了决心,就无人可以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