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4月15日,刘老鬼攥着博物馆的门票,后颈的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展柜里那尊鎏金藏传佛像的眼珠仿佛在跟着他转,青铜坛城上密密麻麻的梵文更像是活过来的虫子,在玻璃后扭曲蠕动。他踉跄着后退,后腰撞上展柜,陈列的骨笛突然发出尖锐的呜咽,展厅的顶灯“啪”地炸裂。
黑暗裹挟着铁锈味的风扑面而来,再睁眼时,他已跌坐在泥泞的村道上。暴雨冲刷着歪斜的路牌,“荒鬼村”三个朱砂大字在雨幕中猩红如血。远处传来凄厉的狼嚎,村口老槐树上垂落的符咒正滴着黑水,像是某种生物腐烂的脓水。
“外乡人?”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刘老鬼抬头,看见个满脸皱纹的老头正从树杈间探出半张脸。那人穿着粗麻布短打,腰间却别着枚和博物馆里一模一样的青铜环,在雨夜里泛着幽幽冷光。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来的。”刘老鬼扯了扯湿透的牛仔裤,鸭舌帽檐上的雨水顺着鼻尖滴落。老头——苏老鬼——盯着他的弹力鞋,浑浊的眼珠突然瞪大,枯瘦的手指闪电般扣住他手腕:“莫不是从地府来的无常?”
“误会!误会!”刘老鬼慌忙解释,“我就想讨口饭吃……”
苏老鬼狐疑地松开手,指了指村头的茅草屋:“野菜汤管够。我还有张野兔皮,扒了毛能煮锅肉。”可当他掀开墙角的陶罐,本该裹着兽皮的木架上只剩团银光。刘老鬼揉了揉眼睛,分明看见一只浑身发光的白兔从破窗窜出,身后拖着条不属于兔子的、布满鳞片的尾巴。
“邪门!”苏老鬼咒骂着翻出狼皮,这次金光闪过,刘老鬼清楚看见一只前爪缠着金铃的苍狼破窗而去,空气中残留着刺鼻的硫磺味。
两人对着空陶罐发怔时,佝偻的老妇人跌跌撞撞冲进来,白发凌乱地糊在脸上:“苏老哥!我家闹邪祟!刚磨的玉米面,眨眼就没了!”
苏老鬼抄起墙角的桃木杖,转头对刘老鬼挑眉:“外乡人,敢不敢见识见识真鬼?”
等他们赶到老妇人家,屋内弥漫着腐臭的檀香。供桌上的牌位写着“亡儿李青山之位”,而本该守灵的年轻妇人竟不见了踪影。直到后半夜,那妇人赤脚站在门槛上,怀里抱着团湿漉漉的襁褓,眼神呆滞:“我去找孩子……”
“胡说!”老妇人抄起扫帚要打,“青山都走三年了!你这疯婆娘又要往乱葬岗跑!”
苏老鬼却盯着妇人怀中的襁褓,突然冷笑:“刘老弟,不如你留下做这家里的男主人?寡妇门前是非多,有人照应也好。”
老妇人当即啐了口唾沫:“老不死的!我儿媳要去给青山守坟,那是写进家谱的事!”
刘老鬼连连摆手要走,却被老妇人一把拽住:“外乡人,你留下!”转头对屋内的妇人喊道:“秀兰!带娃过来!让你看看靠谱的男人!”
木门“吱呀”推开,三岁的小丫头跌跌撞撞扑进刘老鬼怀里,脆生生地喊着“爹爹”。老妇人要阻拦,孩子却死死抱着他的腿不放。
入夜,刘老鬼躺在散发霉味的草铺上,听着隔壁传来孩子的呢喃。秀兰隔着薄墙轻声问:“不嫌弃我们孤儿寡母?”话音未落,院外突然响起刺耳的铜铃声。刘老鬼扒着窗缝望去,只见苏老鬼带着七八个蒙着青面獠牙鬼皮的汉子,手中火把将他的屋子围得水泄不通。火把将夜幕烧得通红,为首的矮胖男人歪戴着兽皮帽,鼠目滴溜溜乱转,指甲缝里还沾着暗红血渍,与身旁瘦得只剩骨头、脖颈不停抽搐的高个形成诡异对比。
“苏老鬼,这些腌臜货哪来的?”刘老鬼攥紧门闩,目光扫过众人腰间若隐若现的短刀。
苏老鬼干咳两声,脸上挤出笑纹:“外乡来的混子,给两文铜钱就肯卖命。老弟你孤身一人,我寻思找几个帮手……”话音未落,矮胖汉子突然怪笑,喉间发出“咯咯”声响:“先把那穿怪衣裳的交出来,再赏我们几顿饱饭!”
刘老鬼瞬间抄起墙角的大锄头。铁锄破空声混着惊呼声炸开,他一锄劈开最近那人的鬼面具,露出底下溃烂的半张脸。腐肉如泥浆般滴落,在场众人吓得连连后退,却被苏老鬼举着火把喝住:“都愣着作甚?给我上!”
混战中,瘦高个挥着匕首直扑刘老鬼面门。千钧一发之际,他侧身躲过,锄头横扫将人掀翻在地。那人后脑重重磕在青石上,竟没发出半点痛呼,脖颈以诡异角度扭曲着爬起来,瞳孔缩成针尖大小。
“邪门!都是些活尸!”刘老鬼背脊发凉,手中锄头舞得虎虎生风。腐臭的血溅在衣襟上,沾到皮肤竟灼烧般刺痛。待最后一个鬼面人连滚带爬逃进夜色,苏老鬼早已没了踪影,唯有墙角几枚铜钱泛着冷光,表面爬满蛛网般的裂纹。
次日清晨,村民们发现苏老鬼的茅屋门户大开,案上供着的青铜环不翼而飞。晌午时分,浑身湿透的苏老鬼突然跌跌撞撞冲回村口,铜锣敲得震天响:“外鬼!有外鬼进村了!”
“你不就是苏老鬼?发什么疯!”扛着锄头的老汉揪住他衣领。
苏老鬼突然死死攥住对方手腕,瞳孔涣散:“不是我……是真鬼!会吃人的鬼!”他脖颈青筋暴起,指甲深深掐进对方皮肉,“昨夜里那些混子根本不是人!他们的血是黑的,黑的啊!”
村民们面面相觑,突然有人指着苏老鬼尖叫:“他、他眼睛在流血!”只见苏老鬼七窍缓缓渗出黑血,却仍举着铜锣疯癫大笑:“老鬼来了……荒鬼村要完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