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裹着千钧之力将凌无涯压向沉船残骸，玉珏青光映出金箔经文上跳动的梵文。
他反手将剑鞘卡在船骨间，借着浮力翻开经书下半卷，泛黄纸页上的血指印竟与师父书房暗格中的砚台纹路重合。
六具骸骨腰间令牌在暗流中泛起微光，凌无涯认出青城派苍松令的刹那，经文突然浮现血色批注。
突现的字迹：\"七长老分食蛊虫那夜，我在戒律堂地窖见过活着的慈航院药人。\"
沉船外传来闷响，谢三郎的九环刀劈开船板。
凌无涯将经书塞入怀中，剑气搅动水流形成旋涡。
暗流卷起骸骨间的铁链，竟在江底布成青城派锁龙阵的格局。
\"果然在这里！\"
谢三郎耳垂黑血化作丝线缠住剑锋，哑刀直取凌无涯咽喉。
刀风激得骸骨间铁链铮鸣，六具尸骸突然随暗流摆出北斗阵型。
凌无涯福至心灵，剑尖挑起苍松令按向北斗天枢位。
沉船轰然震颤，船底暗格弹出一方玉匣，匣中羊皮卷记载的竟是当年六大派掌门歃血为盟的影像。
谢三郎的刀锋在触及玉匣时骤然转向，竟劈开自己左臂。
黑血染红的江水剧烈翻腾，无数蛊虫从断臂中涌出。
\"你以为噬心钉真能控制唐门？\"
谢三郎撕开人皮面具，露出布满蛊纹的脸。
\"二十年前我就该死在慈航院药池！\"
凌无涯趁机冲破水面，白帝城暗道的阴影已近在咫尺。
怀中文书被江水浸透，显出不知道那个神秘人提供的的补充：\"七长老中唯有萧家未吞蛊虫，切记夔门石壁第三十六道裂纹。\"
身后传来金铁破空声，沈砚的雁翎刀贯穿谢三郎胸口，刀柄冰蚕丝却缠住凌无涯脚踝。
官船残骸中突然升起赤色烟花，整段江面开始浮现诡异旋涡。
\"时辰到了。\"
沈砚眼底泛起青色。
\"你以为萧逸风真是救你？他颈后...\"
凌无涯挥剑斩断冰蚕丝，借力跃上暗礁。
玉珏投影的星图与白帝城轮廓重叠，戌时三刻的月光正照在夔门石壁第三十六道裂纹。
石屑簌簌落下，裂缝中竟嵌着半枚青铜钥匙。
沈砚的弩箭追至礁石，凌无涯翻身躲入暗道。
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石壁浮现六道掌印，掌纹与经书中的血指印完全契合。
暗道尽头传来萧逸风的咳嗽声，金针封住的石门缓缓开启。
凌无涯握紧剑柄，月光照在石室内六尊青铜人像上。
正是二十年前失踪的六大派镇派之宝。
残阳如血，浸染寒山寺千年飞檐。沈知意跪在青石阶上，膝前裂痕蜿蜒如蛇，浸着未干的血迹。
方丈室檀香缭绕，却掩不住他襟前浓重的铁锈味。
\"惊鸿剑诀第十七式，你且再看一遍。\"
枯瘦如竹的玄明方丈并指为剑，苍老的身躯忽如云鹤振翅。
烛火摇曳间，指风扫过供桌鎏金香炉，三寸铜壁竟透出指影。
沈知意瞳孔骤缩。
这分明是惊鸿剑诀中最诡谲的\"雁过无痕\"，可师父为何要倒着演练？
\"噗！\"
鲜血溅上《金刚经》扉页，玄明踉跄扶住经幡。
沈知意欲要搀扶，却被枯掌按住天灵。
\"记住，待你参透倒行剑意...\"
话音未落，山门传来金铁交鸣之声。
十八罗汉铜像应声崩裂，血衣卫猩红披风卷着腥风涌进大殿。
\"寒山寺窝藏前朝余孽，当诛！\"
为首的千户狞笑掷出鎏金令箭，沈知意瞥见上面\"幽州都督府\"的篆文，忽觉后颈刺痛。
师父枯指划过督脉要穴，整部《惊鸿剑诀》竟如活物般涌入经脉。
待他再睁眼时，玄明袈裟已浸透鲜血，却仍以金刚杵撑地不倒。
\"走！\"老僧嘶吼震落梁间积尘，\"去药王谷寻......\"
话未说完，九环刀已贯穿袈裟。沈知意双目赤红，怀中《楞严经》倏然炸裂，碎页如刃割开三名血衣卫咽喉。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剑诀倒行之气却在经脉中奔腾如狂龙，带着他撞破后墙琉璃窗，坠入暮色苍茫的寒江。
江水刺骨，追兵的火把在岸上连成赤链。
沈知意随波逐流三日，梦中尽是师父倒悬使剑的身姿。
待他在芦苇荡醒来，怀中竟多出半枚鎏金螭纹佩。
分明是那日血衣卫千户腰间之物。
江水裹着碎冰撞向礁石，沈知意吐出半口血沫，指节深深抠进芦苇根。
那枚鎏金螭纹佩在掌心泛着冷光，背面\"天枢\"二字被污泥遮掩。
这是影卫司独有的暗记。
\"咳咳...小施主这脉象，倒像在体内养了柄双刃剑。\"
破旧竹筏悄然靠岸，蓑衣老翁的烟杆在沈知意腕间一搭，浑浊眼珠骤然清明。
三根银针倏地钉入任脉三穴，沈知意只觉翻涌的逆气如遇闸门，竟在膻中穴凝成冰珠。
\"药王谷的玄冰针？\"
沈知意猛然攥住老者衣袖，却见对方颈后浮现青莲刺青。
与师父临终前用血在经幡上画的图案分毫不差。
暮色中忽然传来裂帛之声。七盏血红灯笼顺流而下，每盏灯芯都燃着幽蓝磷火。
老翁烟杆急点水面，竹筏如离弦之箭射向迷雾：\"血衣卫的七星锁魂阵！闭气！\"
沈知意后颈骤然刺痛，倒行真气不受控地冲开玄冰禁制。
恍惚间，他竟看清百丈外桅杆上蹲伏的弩手。
那千户的绣春刀正挑着串佛珠，正是玄明方丈日日摩挲的迦南香念珠！
\"师父......\"
悲鸣脱口而出的刹那，三棱箭镞已到面门。
沈知意本能地反手画弧，激荡的水珠凝成冰刃，将箭矢绞得粉碎。
这正是惊鸿剑诀第七式\"寒塘渡鹤\"，此刻经由逆脉催动，竟在江面划出丈许冰痕。
\"好个倒行逆施！\"
老翁突然放声大笑，蓑衣震碎露出锦纹鹤氅。
\"玄明秃驴总算没看走眼。\"
说罢一掌拍向沈知意灵台，磅礴真气如天河倒灌，硬生生将紊乱的经脉掰成北斗七星的走向。
迷雾深处传来战船倾覆的巨响。沈知意再睁眼时，已置身千丈绝壁之上。
晨晖中可见山谷药田层叠如棋盘，只是每垄田埂都插着森森剑戟。
\"药王谷早在那年就被烧成白地。\"
老仆边咳边挑亮灯烛，青铜药炉上赫然刻着前朝徽记。
\"老朽温不言，在此等少主人等了十二年。\"
沈知意猛地起身，怀中螭纹佩与药炉纹路严丝合缝。
炉盖开启的刹那，他看见自己的脸映在《惊鸿剑诀》封皮上。
那张酷似前朝太子秘档画像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