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9年1月21日,整合运动营地内,14:20
黑蛇将与你同行。
这不朽的意志永不死去。
这不是诅咒。
这是祝福。
塔露拉,记住。
你的终点也在我。
种子已经种下,只等发芽。
……
“塔姐……”耳畔响起的是陈一鸣的声音。
“一鸣?我怎么还在床上?你好点了吗?现在都能自己坐起来了?”塔露拉依然觉得头脑昏昏沉沉的。
“塔姐,你明明自己都不舒服,还要……在这里照顾我。”陈一鸣内心十分感动。
塔露拉没有搞清楚状况:“我刚才到底怎么了?”
“吃完午饭后,你说你头有点疼,然后阿丽娜姐姐就建议你休息一会,她去忙了。”
“我们是不是提到了,我还有事情没告诉你。”塔露拉也坐了起来。
“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塔姐你说你还要一点时间,不用勉强自己。阿丽娜姐姐也跟我说,她有些抱歉、刚才有些着急了。”
“不。”塔露拉靠近了陈一鸣,用两只手环抱着他的身体,“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什、什么?”塔露拉的动作让陈一鸣突然紧张起来。
“阿丽娜不是说了嘛,如果我,爱你,那就不该隐瞒。”塔露拉把头也凑了过去。
……
“怎么不说话啊?是我弄疼你了吗?”
陈一鸣宕机了,没恋爱经验的人是这样的。
“你,你说吧,塔露拉,塔姐。”陈一鸣感觉自己的语言模块受损了,他想换一种更亲昵的称呼,但是发现塔露拉的名字已经有些烫嘴了。
“你不要紧张,你这样会让我也紧张的。”塔露拉索性得寸进尺,又在陈一鸣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塔姐……算了,你先说吧,正好我也要缓一缓。”陈一鸣仿佛听到了心里另一个声音在呼喊:这也能忍,这不立马回敬一下。
“哦,从哪里说起呢。”塔露拉也意识到还有正事要谈,给情感升温也不急这一会。
她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开始了娓娓道来:
“和你有点像,我也是从一个贵族领地里逃出来的,那位贵族将我视为女儿,他确实对我倾囊相授了。他教我政治,他教我历史,他教我演说,他教我处理领地内的政务,他还教我剑术,他也教了我使用源石技艺……他近乎倾尽一切地来塑造我。”
“他是科西切公爵。我并不感激他,他一直用‘女儿’来称呼我。可是对我来说,他只是一个拐卖了我的人贩子,培育我也只是出于他恶心的趣味。”
“他视平民为草芥,他视牺牲为无物。他敬仰乌萨斯比敬仰父亲更甚……但是事到如今我也没有确定,他到底有没有父亲。”
“他潜移默化地向我灌输这一切,要将我塑造成一个冷漠的人、残酷的人,一个将宏伟愿景挂在嘴边却将人命视若无物的人。”
“他可以为了一点点赤金的碎屑逼死一户人,只要他认为对方的命还不如这点东西值钱。他可以为了乌萨斯的宏伟蓝图牺牲一整座城市,只要他认为这座城挡了乌萨斯的路。”
“他的爪牙——或许蛇根本就没有爪,他的‘蛇鳞’手眼通天,他联系着集团军的长官、联系着乌萨斯最为骇人的利刃,不知疲倦地残害着乌萨斯人。”
“他口口声声说着大爱,却是最醉心于利害的蠹虫。他将一切都能放在天平上衡量,包括人命、包括情感、包括一整座城市、包括一个国家的兴亡。他可以筹划荒废一个国家的十年、只要能让国家在将来繁荣二十年;当然,他甚至不愿意去考虑这背后关于人命的牺牲。”
“他追求的只是一个空泛的概念,却始终要牺牲我们如今看得见的东西。他是一个魔怔的狂热者,他将自己的生命也放置在了天平上。”
“而他,我原本以为他希望我继承这一切,后来才发现他希望我成为他本身。所有精心策划的这一切,似乎只是为了给他找一具更加年轻貌美的躯体。”
“我杀死他后,远离了他的领地,然而他的呓语还没有在我的脑海中消失,他似乎还想告诉我,这一切还会在他的计划之内。”
“我也逐渐意识到,他并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公爵而已,他用这种恶心的方式蜕皮、不知道已经持续多久了。我就是他的下一个目标,他死之后,他的领地和财富被瓜分了,但是我不认为他的势力、他的‘蛇鳞’会消散,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把我拽入他的深渊。”
“他说,他经年累月地在我身上施加不易察觉的法术,只要我认同了他,我就会成为他。”
“他说,只要我对我所坚持的一切产生怀疑,只要我对我的同胞和我所尝试守护的人产生恨意,就会夺走我。”
“只因他是如此的阴暗,他就认为这片土地上的人同样阴暗,他不认为他们值得去拯救,他更不认为我会改变他们、我会改变这片大地。然而他的诅咒又是如此歹毒,只要我怀疑了自己、他就要借我的身体重生。他不会给我犯错的机会。”
塔露拉依然搂着陈一鸣,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就停下了。
“塔姐,阿丽娜和我、还有整合运动的大家,都会支持你的。只要有人在你彷徨的时候扶持你,你就不会倒下。一个人要对抗根深蒂固的建制与传统,终究还是太难了。”作为穿越者,陈一鸣也并没有怎么仔细思考过剧情,他回忆了一下《怒号光明》中的事件,尝试去安慰塔姐。
“嗯,阿丽娜也和我约定过,她说她会督促我。但是,我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就算科西切会篡改我的意志,但他篡改不了每一个人。整合运动并不一定需要我领导……”
“塔姐?”
“听我说完。牺牲永远与斗争如影随形,牺牲的可以是我。科西切对于我的诅咒根本不是道德上的考验,就是一个无耻卑劣的陷阱。如果科西切的影响比我想象中要大,那么他一定会无所不用其极地让我上套。我爱你,所以我要尽我所能地去保护你;但是我很可能会遇到科西切所诅咒的那一天……那时候你一定要杀了科西切,你们可以把理念传承下去。我自从主动接受感染的那一天,就已经准备好见不到黎明了。”
塔露拉已经把话说得很委婉了,她想要尽全力保证整合运动中有人能够成长起来,她希望陈一鸣或者其他人、有朝一日可以接过整合运动的旗帜,如果她不幸成为了黑蛇,那就杀了她,整合运动的理念依然有人传承。
“不要这么说,塔姐……只要我们都在、都好好活着,一定是有办法的。”
“可能我说这些话实在太沉重了,尤其是给你的负担很大。但是你要知道,我是整合运动的领袖,我还背负着很多其他东西。我的爱,你如果愿意承受、那就承受这份责任吧。如果你不愿意承受,我们还可以是姐姐和弟弟。”
她并没有相恋的经历,但是她希望自己的爱能承载更多东西、她要严肃地对待自己的爱,她不希望陈一鸣只是一个受她宠爱的小弟弟。
或许她对陈一鸣的好感诞生于一系列偶然,但是也正是见证了他身上的一些品质、才愿意将这份情感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陈一鸣这才发现,塔露拉远比他想象的还要信任他,或许塔露拉也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成熟,但是这份独属于少年的意气用事、才如此令他感动。
战友也罢,姐弟也罢,恋人也罢,都不及这三言两语的承诺,当最为不幸的结果发生之后,依然要把这份精神传承下去。这就是陈一鸣此时的想法。
“塔姐,我答应你。我活在世上一天,就要把你的梦想贯彻下去。我不要再看到悲剧重演了!贵族逼走了我敬仰的大哥、逼死了教我本事的老师、害死了我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们东奔西走还是朝不保夕,我真的把小队的成员都当成了自己的兄弟姐妹、可是乌萨斯的军人只用一瞬间就把他们的生命全部夺走了。如果我见证了这些还会去和乌萨斯的一切同流合污,那我还有什么资格当人!我……我同样地爱你,我爱你拯救了我的生命、爱你指引了我的前路,如果需要我付出什么,我不会犹豫的。但是……塔姐,以后的路还长着,没必要把未来想的那么糟糕,我们一定会有办法彻底根除科西切的!塔姐,我……我帮你擦一下。”
“没事没事,我就是很开心。”塔露拉自己抹去了眼泪,然后抱得更紧了。
“现在有点疼了,塔姐……”
信息录入……
——分隔线——
1108年3月19日,切尔诺伯格,雅特利亚斯宅邸,14:00
面前自称为伊万·伊万诺维奇·雅特利亚斯的男人长得和陈一鸣一模一样,尽管因为两个世界的时间并不平行、他所在的时空比陈一鸣那边延后了几年,但是更为年长的他看起来比陈一鸣稚嫩一点。
“你那时候跟塔姐也表白了,那为什么我们经历的故事截然不同呢?看来分歧点不在这些事件上。”伊万·伊万诺维奇开口说道,如今叫他陈一鸣的人已经屈指可数。
“也许并不是一件两件事就改变了这一切的走向,又或者我们还没聊到真正的分歧点。”陈一鸣回答道。
“我倒是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你没有佩戴机械臂或者假肢。”伊万·伊万诺维奇摘下了手套,里面是一个关节活灵活现的机械臂。
“我之前用的比你装的这种强多了,不是乌萨斯能造出来的,当然,你上哪都找不到。”陈一鸣自豪地说。
“你要是还想要机械臂,就早点说,不过现在也不晚,你自己把手臂卸了不就行,我再让她帮你做一个。”边上的女子接了话。
陈一鸣回了一嘴:“我现在四肢健全了,你就这么对我说话……算了,我能有现在也多亏了你。”
“我们刚才是不是也提到黑蛇了,其实执掌国家好多年之后,我倒觉得他也有点可取之处。”伊万·伊万诺维奇有些感慨。
“你真的要在我面前谈这个话题吗?你现在已经能毫不羞耻地讲出这种话了吗!你心里还有当初和塔姐约定的承诺吗?”陈一鸣被对方的这句闲谈触到了逆鳞,他的手已经下意识地按在了剑柄上。
“啊,对不起,消消气。我还没有完全理解你的经历,请息怒。我向你保证,我们会尽快找到办法帮你们回到原来的时空的,算是表达一下我的歉意。”伊万·伊万诺维奇领教过对方的实力,他此刻不敢怠慢;他当然并非如对方说的那样恶劣,他也在想,自己究竟是成长了呢?还是变得有些堕落了呢?
“原来你当官当久了,身上也会沾这么多毛病。”那名女子对陈一鸣说道,实则是指桑骂槐。
“我们继续聊吧,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导致了我们现在有这么多不同。”陈一鸣看向了正在从门外走进来的塔露拉·雅特利亚斯,稍微消了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