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米娅:我在很多年后,才理解了特蕾西娅小姐与特雷西斯先生的伟大。他们为了族群的未来,各自肩负着使命——即便不得不与至亲为敌,他们也要坚持彼此的约定。*
1090年1月14日,整合运动营地内,7:12
霜火醒了之后,他看到塔露拉也睁开了眼睛,看来她早就醒了。
“亲爱的。”塔露拉呼唤着他。
“嗯?你感觉好点了吗?”
“我的认知确实受到了影响,我醒了之后一直在反思,我发现自己能够接受一些以前我认为绝对无法接受的思想了……”
“亲爱的,不要胡思乱想了,说不定这就是科西切的圈套,让你的思绪混乱、然后你会自己怀疑自己;能够接受以前无法接受的思想,这不是一种成长吗?”
“我最担心的就是,我甚至无法分辨一些变化究竟是不是科西切手段的一部分……我最最害怕的就是,科西切说了真话……我只是成长了一些、就自然而然地带有了他的影子……”
“他如果想要误导你,肯定会说一部分真话的,然后在最重要的部分掺杂谎言。他在你全盘否定他时,对你下了咒,可是这片大地并不是非黑即白的。你们的认知肯定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霜火尽力打着比方,想让塔露拉放松一些:
“比方说,你和科西切一定都会认同天上有两个月亮、太阳从东边升起,这很正常。又比如说,你以前觉得格瓦斯不好喝、科西切觉得好喝,后来你又觉得格瓦斯好喝了,总会有这样的事情的。”
“这就是我最担心的,只是一个正常的认知成长过程,但也会触发科西切的诅咒……到了那个时候,你一定要阻止我,阻止科西切。”
塔露拉已经不止一次和他提到这个话题了。
她希望自己寄予厚望的爱人,能够在最坏的情况下挽救他们的事业。
她希望自己失控之后,对方能够站出来阻止她。
身处于局中的陈一鸣,一直都不愿认真谈论这个事情。
那对他来说太残忍了。
他从未有过穿越者的超然,只是一个略懂些皮毛的局中人。
在他想改变这片大地前,这片大地先用残忍的那一面塑造着他。
要从那个一事无成的陈一鸣成长为受人尊敬的霜火,也许依然有要迈过去的坎。
爱人……
自己的生命都不会是永恒的,爱人的关系也许会在某日破裂……
就算那一天不会到来,也要有勇气去讨论、去设想。
“我……”霜火觉得有些无语,“我要怎么确认你说的那个时候有没有到来?”
“我担心他会借我的手毁了我们的事业,如果是你认为错误的事情,而我做了,你一定要去阻止我!”
霜火极力掩饰自己内心的煎熬,它化作了烦躁表现出来:
“塔姐,你不要老是疑神疑鬼,什么是我认为错的事情,就算我有资格评判你,我又能有资格评判这些事情本身吗?我知道你一定会让我非答应不可,你能不能直接告诉我,有没有直接一点的判断方式。”
“我有一个办法……我见过科西切施这种术……”
塔露拉起身从床头拿起了自己的长剑,用它划破了自己手掌。
“塔露拉·雅特利亚斯于此起誓……”
鲜血淹没了剑身,看起来极为渗人。
“我永远不会在任何情况下,与陈一鸣为敌。不会用刀剑指向他,不会用法术伤害他,无论他的躯体还是精神。我永远不会用枷锁限制他的人身,永远不会让他承受我敌意的目光。这誓言彪炳着我不曾沉沦的每一天,我以塔露拉的人格活于时间一日、便以生命遵守一日。我若背弃誓言,一如背弃人格,那时就让指针停摆,让毒咒应验,让仇敌快意!”
火焰再度燃起,而塔露拉为自己又套上了一重枷锁。
当火焰消失时,骇人的鲜血也消失不见
霜火有些惊讶:“这个赌咒……是不是太严格了?”
“那些只是修辞而已,只有我在主观上故意伤害你时,才会生效……科西切对我施加的诅咒确实存在、而且很强力,我直接依托他的法术搭建了这个契约,只是在某种意义上强化了他对我的诅咒,这样的改动很轻松……别难过了。”
“塔姐,你刚才流了很多血……”
“那只是法术的效果而已……让我抱抱你吧。”
“塔姐,我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接受这一切,我舍不得。”
“我也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感觉是那么悠长,又难以忘怀。你之前跟我说过,你不是来自这片大地的人,也许你会给我们带来更多可能。”
“那又如何?我连我的亲哥哥都救不了,我能有今天的本事……说难听的,还是当初贵族老爷愿意赏口饭吃。我只是在十岁的时候比别人多了十年的阅历,但是对于这片大地而言,又有多少意义?……不过你一直都在相信我。”
“不,是营地里的成员愿意相信你,所以我也开始相信你、依靠你了。你学东西很用心、作战的时候也很拼命、对待他人也很真诚……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从前就有这些品质,但是只要你保持下去,我相信你总会改变这片大地的。”
是啊,在那个乌萨斯小村庄度过的九年,还有在整合运动的这一年,他感觉自己已经不再像……从前的陈一鸣了。
塔露拉连自己都不愿相信,却愿意相信着他。
“男子汉就不要流泪了。”她轻轻拭去了霜火脸庞上的泪水
“我在你身边,感觉……就是长不大了。”霜火心情复杂地说道。
“哎呀,我们又不是诀别,至少南下之前,我肯定不会到处跑了。我们就好好在一起。”
塔露拉脸上难得露出幸福的笑容,她像一个天真的小女孩,开始畅想自己幸福的生活:
“有的时候,我也会想,如果我老实本分地当个贵族小姐,和我心爱的一鸣生活在一起,我们可以去吃遍炎国的美食、去听莱塔尼亚的戏剧、去看卡西米尔的比赛、去米纳特哈玛仪看展览……你听说过阿戈尔吗?有生之年如果能见证传说中的海底城市就好了。”
“你要是当个贵族小姐,我们就不会相遇了。”
“不要嘛,我们这是在幻想,为什么还要给自己加上条条框框的。”
“也是。罗德岛……”
说起幻想中的生活,霜火第一个想起了罗德岛。
“诶?你说的是不是……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一艘船,上面有很多人,很多幸福的人。”
“对啊,我们整合运动说不定也要有自己的大船,然后大部分人都能住进去。一艘住不下,就再来一艘。”
霜火也觉得有些奇怪,自己进入了明日方舟的世界观,却感觉和明日方舟的主角们遥不可及。又或者说,他们也见不到大地的全貌,他们只是罗德岛故事的主角,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都只是自己故事的主角。
如今的霜火,感到了一种油然而生的使命感,塔露拉让他分担了整合运动的重担,他们的抉择将会影响越来越多的乌萨斯感染者的命运。
当初的那个穷乡僻壤的小人物,也参与到了历史的进程之中;每个人的故事都会汇入历史,而霜火,将会影响更多人的故事、乃至左右这段历史。
信息录入……
——分隔线——
这是同一天发生的小小故事,它与整合运动并无关联,但它也是德拉克的故事,如今也化作了厚重历史的一页。
1090年1月14日,维多利亚,橡林郡,20:09
维多利亚的沃里克伯爵在主持完“塔拉人之家”的会议后,冒着风雪回到了家中。
为了塔拉人、他殚精竭虑,竭力维持着塔拉表面的平和,这让他的身体状况进一步恶化了。
他知道自己或许活不了多少年了,所以他不再担任“塔拉人之家”的主持人。
工作上的疲惫、路途上的劳顿、还有这场风雪,让他的咳嗽十分猛烈。
尽管身体不好,沃里克伯爵还是希望能够享受片刻,他让医生准备了一杯甜酒。
酒的味道有些许不同,也许医生为了他的健康着想,更改了一下调制的配方。
他一边思索,一边慢慢酌完了这杯酒。
沃里克伯爵也逐渐明白,他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还是没人来取走空酒杯。
门被缓缓推开了,他认得推门的人。
淡黄色头发的德拉克并没有进来,她手持着长枪,一言不发。
沃里克伯爵也知道,主角还不是她。
“别为难拉芙希妮了……进来吧。”
拉芙希妮身后的人从阴影中显现,是另一位德拉克。
她的长相与衣着,其实和拉芙希妮很相似,但是她的衣服上多了一些紫色的饰品与点缀,她更为自信乃至猖狂的笑容,让别人不会把她和任意一头德拉克混淆。
“咳咳咳,爱布拉娜,你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你知道我死之后,这座城市会发生什么吗?”
爱布拉娜回答了她的老师:
“贵族之间的平衡会被打破。塔拉人会暂时失去他们的领袖与庇护者。议会颁布的严苛法令以及贵族行为的反复无常,终究会让塔拉人忍无可忍。老师,即便你还活着,你也只是在延缓流血、暴力与动乱的到来。”
沃里克伯爵的脸已经失去了血色,地板上是他咳出的鲜血。
“呵呵……那一切到来之后,你要怎么做?”
“我会伸手,将塔拉人从灰烬中拉起来。”
沃里克伯爵说话越来越困难:
“哈哈……贪婪的德拉克、野心无穷无尽的德拉克,盖尔王的传奇!我半生的……搜寻,没有找错……连我这残存的生命,也成了你的棋子……不愧,不愧是……”
“老师,这并不困难,想要背叛你、不愿认同你的人很多,利用他们不难。我会提前点燃塔拉的火,这样在将来才能烧得更旺。”
绛紫的火焰蔓延开来,伯爵的生命也行将燃尽。
他摘下自己的眼镜,最后一眼,望向了大雪纷飞的窗外。
他喃喃道:“塔拉……我看到了……属于塔拉的……新时代。可是啊……拉芙希妮,你……”
伯爵并没有说完,妖艳的火焰爬上了他的身躯,映照着拉芙希妮惶恐的脸。
爱布拉娜转身离去。
“从今往后,我就是深池。”
这是属于深池的历史,也是塔拉的历史、泰拉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