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懿之……】
温阮幼嘴角带笑的嗫嚅着,落到太子耳朵里极其刺耳。
眸子里暴怒的寒光都要克制不住了,手握成拳,因为太用力而隐隐发抖,夹着黑子的如玉指尖通红到泛白。
王,懿,之。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琅琊王家,陈郡谢家,兰陵萧家,清河崔家这四个世家一向自视清高。这世家之首的亲事自有谢家来接,怎的轮到师父】
旁边没事人一样的萧策也是顶级世家的嫡子,容珩安定了一下心神,放缓语气,黑子落下,笑容看着有些扭曲。
温阮幼憋着笑,看他在外人面前装好脾气
【崔家不也娶了公主殿下?王谢联姻几百年,虽然是两个姓,实则早就成了一家子,联无可联了才能低头看看咱们容家温家这种家世】
凭什么王家想娶谁就娶谁,自己陪她这些日子不如父皇拿出来的一卷破遗书,那样厉害聪明的温阮幼,王家不想就弃如敝屣,王家想要就唾手可得是什么鬼道理。
贱人,真是贱人!容珩只恨自己年龄小,恨自己位居太子而不是帝王。如果他是皇帝,直接把世家铲平,不是世家吗?不是厉害吗?把他们全杀了看他们怎么觊觎师父。
温阮幼苦笑看着容珩阴沉不定的脸,有种不好的预感。
萧策突然想起什么。
【啊对了,王家本家嫡支在琅琊,我们萧家本家在兰陵,要是论关系我以后还得叫玉姐姐一声舅母,谢灿也得叫玉姐姐一声嫂嫂。】
萧策龇牙咧嘴嘎吱嘎吱吃着脆柿子也不嫌涩,胳膊肘着剑术画本子,束起两根手指边跟着画本子上的招式比划边不知死活的开麦,温阮幼想一巴掌扇死他。
【你不是说没见过走马,我有一匹放在太仆寺了,你要是喜欢就带走吧】
她盯着萧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往外挑眉示意,世家子,赶快滚。
【真的假的!玉姐姐真大方!我这就去看看!】
萧策大喜过望,手舞足蹈的出门了,还顺走了容珩重金淘来的独家剑谱。
下一秒容珩把棋篓摔了一地,气的胸膛起伏不定。又把温阮幼的棋篓抢过来摔。撒了一地的黑黑白白的棋子。
【师父真要嫁给那个贱人?】
【跟谁学的贱人这俩字?你认识人家吗?你就骂人】
温阮幼看着棋局上的形势,手指捏着白子。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你为了他说我!你偏心!他觊觎你,他就是贱人!贱人!】
温阮幼失笑,她不认为天下敢有男人觊觎自己这个活阎王。
【我只是不想让你骂人,况且人家也没有觊觎我,我不是什么香饽饽,谁来都得觊觎一下子】
痛怒侵蚀着容珩大脑,高风霁月的小君子红着眼吼叫。满脑子都是掠夺,占有,侵略。失去理智的小疯子也不过如此。刚才还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现在毫不掩饰的情绪外露发泄。
【那你们退婚!快退婚!】
容珩见她事不关己的样子更生气了,一把薅过她手里的棋子砸碎。
温阮幼抬眸,冲容珩张开双手。
孩童扑上来对少女连踢带打,最后在她手臂上恶狠狠的咬了一口。
少女不躲不闪任由容珩撒泼发疯,甚至捂着尖锐的桌角保护容珩,这点力气给她捶腿都怀疑他偷懒。
孩童累出一身汗,出了气,终于收了神通。
看着容珩泛红的眼角和撅的能挂油壶的嘴,从怀里掏出帕子擦擦他额角的汗,又捏揉他打的酸痛的手臂。
少年红着眼眶,喉咙里像卡了一块尖锐的石头,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容珩垂下眼睫,纤长的羽睫颤动着,如同振翅欲飞的黑蝶。
一汪泪含在漂亮的琉璃眸中,被水洗过般剔透晶莹。倔强的不允许眼泪掉下来,支离破碎到像是被人抛弃的瓷娃娃,只是一遍又一遍喊着师父,师父,师父。决绝又凄美。
温阮幼伸手,拇指抵住他圆润光洁的下巴,食指弯曲着抬起他的下颌。
对视上的那刻,滚烫的珍珠忽而顺着他扇子一样的睫毛,顺着他白到病态的娇颜,砸到温阮幼手心。烫到温阮幼发颤。对上那双不甘又愤恨的眼睛,温阮幼脑子里似乎被下了蛊,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满足他。粉身碎骨也要满足他。
【我与王家的婚事,成不了】
容珩被温阮幼紧紧抱在怀里,似乎要揉进自己的骨血,至死方休。
【师父想办法让他们退亲好不好,徒儿乖,不哭了,徒儿不点头,元始天尊来了师父也不嫁,不哭了好不好,师父知错了,别生气】
听着她低下头在耳边柔声细语的哄,容珩有点愧疚,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应该仗着师父的溺爱打她出气,但是温阮幼的话他也存疑。
噘着嘴乖乖巧巧被搂着,嘴里念叨。
【我一个太子都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师父有办法退婚】
少女笑嘻嘻的一口米牙凑到容珩脸前。
指肚和拇指肚捏起一个珍珠般宽的缝隙。
【办法总比困难多】
容珩噘着嘴,有点不放心。
【听说王懿之清秀高雅,玉质金相。师父若是心动了怎么办?】
温阮幼无所谓的耸耸肩。
【不说我,你确定王家一个百年世家想娶我当宗妇吗?】
容珩沉默了,外界对师傅的评价是孔武有力,威风凛凛,功绩极高,但相伴的是师父狠毒嗜杀,残暴不仁。
【师父何苦妄自菲薄,王家不想容家想】
少年低头苦笑,心头弥漫上密密麻麻的酸痛。
【容家?哪个容家?你爹的容家还是容辞的容家?我是他们的外甥啊?不会是容辞吧?他有病吧?我给他好脸了……】
温阮幼慌乱无措的胡说八道,对上少年淡淡阴翳浅色瞳仁,逐渐回神。
片刻间,容珩眼皮上被一只温热的手覆上,眼前一黑。
聒噪的环境因为温阮幼的沉默而安静到诡异。
【别这样看我】
会生出不该起的心思。
下午皇帝要带全家去东郊踏青,容珩想带着温阮幼被严词拒绝,今日下午王家嫡支也到京城了,她想法再多也得回家见见这个未婚夫。没敢告诉容珩,怕他发疯。
吃完午饭,春日阳光烈不到哪去,照到人身上只让人想昏昏欲睡。
路过西市时花巷,温阮幼自觉下马而行,这里很热闹,胡饼店拍打面团声,吆喝声,唱曲声,叫好声,铁器敲击声,声浪嘈杂,熙熙攘攘。街头一家茶肆的点茶婆婆满头银发,戴几朵大红花,装扮得俏丽,一面拍板吟唱一面叫卖自己的茶汤。
站在灌汤包铺前面,一个身材颀长,笔挺如松,仪态好到难辨雌雄的人正在等着灌汤包出锅。身后一个小乞丐装作排错队,懊恼的伸头看了看灌汤包出锅时辰,扭头就走。
【站住!】
温阮幼一个飞身上前,薅住小乞丐领子。
【把钱袋交出来!】
少女声如洪钟,怒目圆瞪。
【我……我……】
小乞丐想说我没拿,可是对面气势太强,他只觉得腿软,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暗蓝色织锦缎的荷包。
女子接过荷包,回头闯入一双清莹如秋水的含情眼。那一刻,万籁寂静,女孩的眼神锁定住阳光下的少年,周围的躁动消失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
风华月貌的男子怔愣片刻,低下眼睫,谦逊有礼的弯腰作揖。
空谷幽澜般温和的音色轻飘飘传进温阮幼耳侧。
【琅琊王懿之,见过太师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