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还在水面飘荡,言凌搬完了今天的货物立在码头石阶上呵气暖手。虽然秋闱武举拿了解元,朝廷每个月给固定俸禄,州县衙门当时也给了二十两当做奖励,但家里四个弟妹嗷嗷待哺全指望他养活,还是要出来搬搬扛扛。昨夜几个书生点的几盏描着朱砂符咒的河灯在漩涡中打转——那是落第书生们留下的残梦。
礼部统计过了县试的考生文试五十万人,武试十八万人,过了乡试的文试考生八千人,温阮瑶毫不意外的过了乡试,成绩相当不错,武试考生一千四百人,苏子婵虽然过了乡试但不打算往上考了,拿到举子身份就能正大光明的担任朝廷命官,在往上考意义不大,巡防营一堆活,考试既耽误精力又耽误时间。世家贵族子弟考君子六艺,由中正官监考并分配官位。
史上从未出过这样的科举盛世,许多各地出名的大才子和天才都未能考入会试。
皇帝七日只上朝一日,大部分由太子主持朝会。朝堂上已经由太子全部接管,由于武生太多,温阮幼忙着和沈巍重新制定武试考题,容珩和内阁首辅点灯熬油定下文试考题。
苏家爷俩为科举的事忙的头脚倒悬,工部和苏怀安主持修建的考生住所竣工,由太子亲自提笔挂牌智渊书院。不少考生年底就进京住下,准备考试,这个新年,京城的人格外多,苏子婵领着巡防营配合户部轮轴转对大批量进京参加春闱的考生统计排查。
今年腊月二十八,太子出宫巡视,为难民发放药物衣食,最前面的两个人由前年去年的沈巍和温阮幼,换成了苏子婵和祁尧,身后的队伍也变成了巡防营和虎贲军。
和以往不同,禁卫军属于皇帝的私兵,金麟卫属于国公府的府兵,这次带出门的巡防营和虎贲军是完完全全属于太子管辖的。
苏子婵对祁尧很好奇,曾经身为太子,如今沦为给他国太子做侍卫统领甘心吗,而且他爹在西夏当皇后,西夏现在战火纷飞,听说他爹又被南羌的女帝抢走当男宠,他一点也不关心?
祁尧被小丫头盯久了,有些别扭。
【看什么?你对我很好奇?】
苏子婵赶忙收回眼神,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没有没有,看你长得好看】
听说他红颜祸水的爹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西夏乱的差不多,听说你家将军要带着你去摘果子?】
苏子婵笑嘻嘻的打趣。
【怎么了?你也想去?】
谢灿在苏子婵身后看着二人眉来眼去的咬耳朵恨得牙根痒痒。
他为了苏子婵连哭带闹让他爹托关系给他安排到巡防营入职,结果天天就是出门盘查入京待考的学子书生,半个月都见不到苏子婵一面更别提搭上话。
过年那天,皇帝正在养病不能主持宴席,一切宴席皆有太子主持,容珩迫不及待的把温阮幼接到宫里来参加容家家宴。
容辞也有样学样威逼利诱让容珩把温阮瑶接进来。
鎏金错银的九枝连盏灯将千秋殿照得煌如白昼。
温阮幼正藏在太子的秘密基地里嗑瓜子看山海经。
抬脚踢踢坐在旁边安静批奏折的容珩。
【说实话,你爹真养病去了还是溜出去找你娘了。】
容珩执笔核算兵马粮草府数字,宣纸上洇开墨痕,狼毫尖端悬着整个王朝的命脉。
【他不知道从哪听说崇州有一女子像极了娘亲,等不及亲自去看看。】
少年抓了抓头皮,重新算了一次。
温阮幼坐起身,拍拍手上的碎屑,抽过容珩手下的折子丢到一边。
【别算了,马不够再算也算不出来。】
容珩皱眉,不够也得想办法,不能耽误打西夏。
【小小年纪,天天皱着眉干什么,长大了,这里两道杠,丑死了】
温阮幼指尖抚平容珩眉头的褶皱,笑着逗他。
【马不够,算是算不出来的,但是对师父许愿,说不定师父能变出来】
容珩哪怕在心烦也乐意陪她闹,立马扭过身子,双膝跪地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求师父显灵给我八万匹马,求求师父求求师父!】
话音刚落
温阮幼从怀里掏出一张契券,塞到容珩怀里。
【????!师父听见了!下凡仙灵啦~】
容珩一脸惊喜的打开契劵,温阮幼三年前用他的名义买下了十五万匹小马驹,现在可以出栏了。少年眸中像点燃了灯火,亮得摄人心魄。
【哇!师父好神!这都可以!】
容珩扑到温阮幼脸上给她侧脸来了个大大的亲亲,抱着契劵左看右看,喜欢的恨不得亲两口。
温阮幼右左手握拳低着腮,歪着头目光柔和看着少年欢喜,似有暖意在瞳孔深处荡漾。
容珩小心翼翼的把契劵折好放到怀里,勾着温阮幼的脖子像小时候一样撒娇。
【谢谢师父~师父对我真好~】
容珩十一岁半了,比温阮幼矮一个头,少女抱着孩子摇摇晃晃,等她从西夏回来,应该就要顾忌男女大防了。
【将军,郡主在太湖那边出事了,您快过去看看。】
苏子婵悄悄用棍子顶顶华阳殿顶层的房顶。
容珩这个秘密基地大门在哪苏子婵也不知道,只能一顿瞎戳。
温阮幼五感奇佳,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打开窗户从十八楼半一跃而下。
太湖离东宫挺远的,但是温阮幼脚尖落到温阮瑶身边时还不足半盏茶的功夫。
【怎么样?掉到湖里了?还是受伤了?】
拉过阿姐把她前后左右转圈检查摸了一遍,确定一切完好后才放下心。
竹玥一身丫鬟服饰,挤眉弄眼冲温阮幼向容辞那边使眼色。
【王爷……王爷……是敬颐郡主把阿羽推下水的……】
温阮幼的注意力被气若游丝娇滴滴的嗓音引到不远处容辞怀里的人儿身上。还是上次那个丫鬟。
啊不是,他俩的大戏还有续集呢?
那丫鬟的脸色苍白如纸,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上,双眼含泪,却仍强撑着指控那不远处的温阮瑶。
温阮瑶一身淡紫色月华裙,面容清冷,鬓间朱雀衔珠钗坠着的珍珠正打在温阮幼肩头,对小羽的指控毫不在意,只是微微挑眉,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容辞紧皱眉头,目光在小羽与敬颐郡主之间来回游移,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感到意外与不悦。他轻拍着小羽的背,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小羽,你先别急,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丫鬟抽泣两声,断断续续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原来,今日她奉命去福寿宫送朝珠,路过太湖偶遇敬颐郡主,郡主无端指责她冲撞了自己,言语间更是句句带刺。小羽自知身份卑微,不敢争辩,只想尽快离开,却不料敬颐郡主突然发力,一把将她推入湖中。
【我……我不会水,挣扎着好不容易爬上了岸,就急忙来找王爷做主。】
小羽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似乎连说话都已耗费了她全部的气力。
容辞闻言,神色愈发凝重。他转头看向温阮瑶,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
【摇摇,可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