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沈巍和兵部尚书果然上门了,温阮幼和他俩讲了一上午边境换防的事,摔了两套盖碗才说明白,兵部尚书出了南苑被温阮幼吓得腿软站不起来,是沈巍把人背回府的。
竹玥躺在室内的卧榻上看画本子,悠闲自在,懒洋洋的不愿意动。
【有话好好说,何必如此疾言厉色。】
温阮幼自己不知道,她发火的时候给人感觉下一秒就要身首分离了。手上咯哒咯哒的手持就像是生命倒计时的计时器。
温阮幼不耐烦的灌下一盏凉茶。
【不疾言厉色要给他讲到下午。】
竹玥转了个身,不咸不淡的来了句。
【你多久没见你未婚夫了?】
【谁?王懿之?】
温阮幼想了想,好久了。都快忘记王懿之长什么样了。
【庄宣王妃在上次琼林宴上看中了王懿之,趁你出征三年,天天叫王懿之去王府谈心叙话,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就你不知。】
温阮幼大吃一惊,大为不解又大为钦佩。不自觉的心生敬佩
【老王爷不管管他媳妇?这么光明正大的红杏出墙,实在是吾辈楷模。】
啪!
一本暗蓝色的书本摔到二人中间的屏风上。
【她是替她闺女看中了!】
害!白兴奋一场!
【可以理解,檀奴这几年打压世家贵族的有点厉害,头号贵族想跟头号世家联姻,也是为了自保。】
权衡利弊,分析得失,没有半分私情。
温阮幼耸耸肩,不甚在意。
【王懿之都与我订亲了,再与宁家相看不合适】
哗啦一声,竹玥在屏风内掀了一页书。
【只要王懿之点头,王家宁家就能一起跪到太子面前去求着与你退婚,皇帝现在查无此人,什么事不都得听太子的,到时候你猜猜你徒儿会不会敲锣打鼓的促成此事。】
【王懿之可是为了你拒了宁家好几次,跪了半个月祠堂了,人家为了你膝盖快跪废了,你好歹去露个脸啊。】
竹玥叹了口气
【世家的长公子,一个个最是守礼重义,气性又大,你不管王懿之,他真能把自己跪死。】
温阮幼不想管,但是以后总不能嫁给个瘸子,思忖片刻,骑马出府就奔向琅琊。
快马加鞭两个时辰,到达琅琊王家时,已是黄昏时分。王家府邸巍峨,灯火通明,却难掩千年世家的凝重气氛。温阮幼今日并不想与王家人撕破脸,翻墙跳入,随便捉了个小厮逼他带自己去家伺。
那小厮只见来人红衣束发,明艳貌美,并不知这是刚打赢胜仗回来的镇国公,稍微抵抗了两下,直到被刀割伤了脖颈上的皮肉才老实下来。
王家的家伺牌坊威严壮阔,只是家伺内里比一品京官家都大许多。不愧是千年世家。
温阮幼跟着小厮往里走。
【来者何人!擅闯我王家祠堂作甚!】
两个府兵不知从哪跳出来,被温阮幼一招内打晕。
【来你王家作甚?再不来我的未婚夫就要被你们屈打成招了!】
哐!
家伺门被一脚踢开,
烛光森然,空荡阴冷的家伺里只见一男子身形单薄,面色苍白,却依然固执地挺直腰板,不愿妥协。
可回头见到温阮幼时,男人有似抽去了力气,似乎看到了从天而降的大英雄,找到主心骨后卸了力气,跪坐到蒲团上,唇色苍白。
【你……你怎么来了……】
温阮幼大步上前,捞起王懿之的腰将人扶起来。
【我再不来,你这双膝盖就废了。】
男子心满意足的任由温阮幼揽着腰,半抱搂着温阮幼的脖子,行为动作略显亲昵。
【他们要我退婚……我……我不想……】
温阮幼便扶着人往外走边好奇歪头问他
【为何要退婚。】
男子叹了口气,声音有些虚弱。
【你如今是国公又是元帅,太子太师,我们在一起,必定是我主内你主外,王家觉得这是屈辱,他们觉得纯柔公主柔善温良,嫁与我定能做好当家主母,还能与京城贵族拉上关系,既然宁家主动抛出橄榄枝,那为何不顺坡下驴呢。】
温阮幼沉思的点点头,是了,王家怎么会让一个嫡长子当她国公府的管家婆子呢,王家何等尊贵,不高兴时皇后之位都看不上的。
【对了,听闻你给啸天请封了世子?】
听家里老太太说的,听闻此事老太太气的晕过去三天。不想让孙子嫁过去倒插门,又对人家国公府的世子之位有着莫名其妙的占有欲,真是好笑。
【嗯……你不高兴吗?】
王懿之笑着摇摇头,他没有不高兴,只有羡慕,只有酸楚。
【我很喜欢世子,亲自给他烤了些小狗能吃的肉干,你帮我给世子带回去吧。】
温阮幼看着王懿之,这是第一次有人给啸天叫世子,觉得他郑重的给啸天叫世子很喜感,噗嗤一声笑出来。
王懿之见她笑的明媚自己也笑,王家嫡长子给个小狗敬重的叫世子,确实很搞笑。
【多少侯爵世家,给独子请封了半辈子的世子,都封不下来,为何陛下能答应……】
温阮幼搂紧摇摇欲坠的王懿之,不让他跌落到地上。
【那些请不下来的,都是纨绔子弟,不务正业,啸天可是挣了不少军功。突厥人身上有种特殊的香气,是他们常年喝马奶酒留下的气味,咱们根本闻不到,狗鼻子灵,啸天一抓一个准,基本所有潜入大夏军营的突厥探子,全是啸天逮到的。而且,我这个国公,皇帝巴不得名存实亡,见我不当回事,他自然也高兴。】
王懿之见温阮幼七拐八绕,躲过无数丫鬟小厮,最后竟然抱着王懿之跳出了围墙。
【你要带我私奔?】
温阮幼从王懿之的语气里竟然听出些兴奋和期待。
这些豪门继承人,天天做着别人带他们私奔的美梦,容珩也好,王懿之也罢,身上担负着整个家族门楣,日复一日的压抑刻板,总想有个盖世英雄脚踏七彩祥云带他们一走了之。
温阮幼想难道她很像什么带人私奔的登徒子吗?
【不要为了我与王家为敌,你斗不过他们的。】
王家是世家之首,虽然温阮幼帮不少世家孩子捞了军功,但是这些世家恶心人起来可不管什么恩情。
看王懿之踌躇着不敢上马,温阮幼歪着脑袋咧嘴一笑。嘴上不让她与王家为敌,眼睛里那期待的目光都能点起火了。
少女俯身一把将王懿之带到马上。
【我斗不过他们,但是我能杀了他们。】
她温阮幼从来不屑于斗,她生来尊贵,天生神力,功高盖世,为何要斗,直接杀了岂不痛快。
马鞭声清脆悦耳,王懿之从未坐过这样快的马,狂风在他耳边呼啸而过,吹乱了发髻,吹乱了心绪。
【王懿之,我救不了你,若想脱困,唯有自救。】
脱离繁重的家族,脱离复杂的规矩,脱离无用的教养,只能靠自己。
她的声音很轻,却一字不漏的钻进身后男子的耳膜。
她撒谎,她明明救了容珩,她会救容珩无数次,哪怕自己摔得粉身碎骨。
在血腥味铺天盖地的沙场上,她垒了一个又一个京观,回头又用这双沾满鲜血和罪孽的手给小徒儿做一盏精致的小鱼灯,好像杀人对她而言在寻常不过,她的明媚灿烂下是杀人如麻的阴暗。